第六章 恶丐行凶
早市初兴,吆喝声四起,扬州城街头的榜文牌前便已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
“哟,昨夜城中又出大事了?”
“可不是,昨夜永安当铺被一个叫花子洗劫一空,诸多名贵之物被劫,那掌柜的寻死觅活,这会儿抛出重金悬赏要擒拿劫匪!”
“多少钱?让我看看!”
“一百两银子呢……”
因连续几日的跋山涉水,途中又摔过两跤,魏舟早已是浑身酸痛,他在卖早点的摊贩前买了两个肉包子,随即坐在街头,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听那帮人长吁短叹。而距离他不远处的角落中,三个叫花子正向着榜文牌这边张望,表情极为警惕。他探耳一听,身材瘦弱的叫花子道:“那狗官不分青红皂白要捉拿全城乞丐,眼下你我还能有何退路?”
“可丐帮向来看不起偷鸡摸狗之辈,究竟是谁人能去抢他永安当铺?”另一人道。
“这我哪里知道,过几日便是少年英雄大会,四面八方的江湖之人皆涌入扬州,想来定是有人冒充丐帮在暗中搞鬼。”
“还是先将此事调查清楚再说,咱们赶紧通知扬州的各位兄弟,莫要胡乱替人背了黑锅。”
三个乞丐说罢,正要离开,转身看见蹲街边狼狈啃着包子的魏舟,警醒道:“小叫花子,你切记躲着点街上的捕快,当心别被捉走了!”
魏舟先是一愣,看了看手中的包子,又看了看自己跌破的衣衫已布满污垢,臭汗淋漓,俨然与乞丐无二,便只好道:“多谢!”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吼:“喂!你们几个,随我去衙门走一趟!”魏舟抬头一看,竟是个身着便装,手握佩刀的捕快向这边疾步奔来。
“快走!”三个乞丐见罢,登时脚底抹油,窜入身后的小巷之中便消失不见。
“站住!”那捕快转瞬已奔至眼前,面容方正,神情带煞,古铜色肌肤衬托得他犹如镇宅的门神。而魏舟留也不是跑也不是,被抓个正着。
“捕爷高抬贵手,我乃是不远千里从他乡而来,绝非劫匪!”魏舟道。
“哼,是不是劫匪岂由你说了算?走,且随我永安当铺叫那掌柜的辨认一番!”话罢绳索套上腰间,便将魏舟五花大绑。魏舟本欲反抗,但见不远处还有几名捕快正向此处张望,不由生怯,他心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正好去当铺看看情况,若能将那一百两赏金拿下,岂不妙哉?便任由捕快将他一路押解着往城南去。
永安当铺中狼藉一片,红木栅栏被砸断,桌椅壁柜倾塌,其间珍品皆被抢夺一空。身形圆润的掌柜满面凄苦,而几个下人则手忙脚乱地修缮着被毁坏的陈设。
“王掌柜,你且辨认一番,昨夜可是此人抢走了你家红货?”捕头一把将魏舟推上前去,语气威严。
王掌柜上下打量魏舟一通,随即摇摇头道:“不是,昨夜那叫花子蓬头垢面,手持狼牙棒,看起来颇为魁梧。”
“狼牙棒?”魏舟道,不知为何,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铁万山那张脸,此人在沽鹤岭夺走玄冥剑诀便消失不见,眼下也不知情况如何。
旁边的仆人停下手上的活,吃惊道:“掌柜的,你昨夜只顾躲在柜子下面不吭声,混乱中竟能将他记下来?”
王掌柜登时面皮紫胀,冷不防一巴掌拍上仆人脑袋,怒道:“不然还指望你们?一帮酒囊饭袋!”
仆人捂着脑袋,面色委屈:“是,是。”
“既然如此,那这小子我便放走了。”捕快道。
“哎,给李捕头添麻烦了。”
“果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年头竟连叫花子也敢行打家劫舍之事。”捕快叹一口气道,“可叹县老爷命我等在三日之内破案,眼下全城搜捕叫花子不著见效,许是又要受到责罚了。”
魏舟寻思片刻,好心道:“少年英雄大会举办在即,想来定是谁人缺少盘缠便打了当铺的主意,李捕快与其在此捉拿乞丐,不如留意那批红货的流向,兴许过不了几日便有人拿出来挥霍了。”
李捕头闻罢一拍脑瓜,双眼放光道:“嗨呀,我竟没想到,王掌柜,你速速清点一番当铺丢失的货物!”又转身向魏舟道,“这位少侠聪明绝顶,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好说好说。”
魏舟从当铺走出来时正值晌午,烈日当头,他被自己周身的汗臭味熏得难以忍受,便欲找家客栈歇息一番,顺带洗个澡换件干净衣裳。距离他不远处的同福客栈突然传来一阵喧嚣之声,数名客人怨声载道地从屋内走出,门口小二则满脸赔笑:“抱歉抱歉,还请客官下次再来。”
“收了钱便要赶人走,就不怕本姑娘拆了你这家黑店!”人群中一名女子高声道。
“姑娘,实在抱歉,这客栈被两位爷用一锭金子盘下了,小人将钱双倍退还与你,如何?”小二道。
“不行,本姑娘今日非住这里不可,谁也别想赶我离开。”女子道。魏舟搭眼一望,见她脸蛋圆圆,杏眼桃腮,身着一袭水色衣裳,竟是沽鹤岭有过一面之缘的华山弟子伊离。魏舟心道:奇怪,伊离姑娘怎一人独自下华山来了?
客栈旁,两名腰配长刀的男子神色轻佻,其中一人笑道:“小姑娘,识相地还是赶紧离开吧,否则待我家主人到来,你再想走可就难了!”
“是么?”伊离话音刚落,便听“哎呦”一声,一只从天而降的玉蝎已然咬上那男子手臂,男子慌忙将玉蝎甩开,见伊离面色含笑,不由气极,一拳头挥向她面庞。谁料拳头还未挥至,伊离已抢先抬脚直踹对方要害,男子登时捂住裤裆哀嚎连连。
另一男子见罢,当即抽出腰间长刀向伊离劈砍过去,他的招式又快又狠,凶险万分。魏舟一见,顿然明了那两人不好对付,心中焦急万分,阔步奔上前去:“伊姑娘,小心!”
眼见伊离险险避过两招,便再也难以脱身,就在此时,一柄凌厉的剑锋突然杀至,瞬息间将那男子的攻势挑开,剑挥当前,一剑化四芒,寒光过眼的瞬间,长剑霍然直透男子小腹。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却是一名身着白衣的少年郎,他面容清俊,一柄白玉簪子将长发高高束起,手中利剑在握,颇有一番玉树临风之意。
两名男子眼见不敌,落荒而逃。
“伊兄,还好你来得及时。”魏舟又道,“伊姑娘,你没事吧?”
“魏兄,好久不见,没想到你也在此?”伊仇麻利地收剑入鞘,朝魏舟抱拳道。谁料伊离斜睨二人一眼,转身便要走,被伊仇一把捉住。
“阿离,为何不辞而别?”伊仇眸中隐隐露出担忧之色。伊离冷哼一声却不回答,神情阴郁。伊仇见罢,又道,“师父和师叔祖都很担心你,且随为兄回华山吧。”
“不,华山容不下我,又何必回去讨不愉快!这辈子我也不要再回华山!”
伊仇听罢面色一黯,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可离开华山,你又能去往何处?”
“我要去寻找diē niáng下落,哪怕他们已经身故,我也想知道他们究竟是何人。我不要做一个没**没**孤儿!”伊离说罢,眼眶一红,眸中泛起盈盈泪光。
伊仇犹豫片刻,道:“好,既然如此,你去何处为兄便陪你去何处,你不回华山,为兄也不回华山。只是,以后不许再不辞而别。”
伊离点点头,瘪着嘴像个受了委屈的猫儿。
魏舟见二人冰释前嫌的模样,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原来二位并非来参加少年英雄大会?方才那两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伊离看向旁边的店小二,愤怒道:“我本打算在此住店,谁料这店家收了钱却要赶我走,江湖中竟还有此等规矩?”
店小二一哆嗦,不由地将那锭金子往身后一藏,胆怯道:“姑娘,这,是那二位爷重金承包小店,小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伊仇道:“方才那人功力虽不深,但出手却极其古怪,一招一式像极了扶桑刀法。”
“扶桑刀法?伊兄的意思是,那两人可能是扶桑人?”魏舟道。
“嗯。”伊仇道。
“扶桑人向来狼子野心,此番也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不如咱们跟上去看看?方才我见他们向城西跑了。”伊离道。
城西码头与古运河相连,周围不乏居民借此出海经商,而数年前,因扬州城倭寇作乱,导致沿海民不聊生,后来兵民联手,好容易才将倭寇赶出边境。但近年以来,倭寇对于侵占大明之事并未死心,蠢蠢欲动,如今少年英雄大会将近,这扶桑人暗中潜入定没安什么好心。
这厢,魏舟和伊仇三人跨出西城门,老远便看见一簇丛木之前,一名蓬头垢面的乞丐正蹲在河边烤鱼。他身形高大,披头散发,一张脸因被污渍沾染看不清容颜,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些眼熟。而他身边则大喇喇地坐着一名衣冠整洁的男子,另有三人簇拥在他身边,其中一人身形修长,双手抱剑不动声色地立在一旁,颇有一番鹤立鸡群之意。其余两人便是方才与伊离打斗的那二人,或中毒或受伤,皆是副病恹恹的模样。
“废物!一个半路跳出来的愣头小子,竟能把你们伤成这样。”坐在地上的男人威势赫赫道。
“是属下没用,可中原的高手层出不穷,只怕少年英雄大会上,我们……”
“若不能夺得魁首,你们都别想活命!”
几个下人顿时面如土色,大气不敢出。坐在地上的男人皱皱眉头,又道:“鱼烤好了没有,是想要饿死我么?”
那身材高大的乞丐闻声眸色一震,急忙将鱼送去男子面前,赔笑道:“长门守,烤好了,您尝尝。”
被称作“长门守”的男子夺过烤鱼大咬一口,片刻后却“呸”地一声将鱼肉吐在地上:“难吃!”说罢,便将那条烤鱼掷入了河内。乞丐见状咽了咽口水,却只能不动声色地杵在一旁。
长门守瞥向立在不远处神情肃穆的抱剑男子,又道:“三野君,你父亲已经平安回到京都,但你看起来好像并不高兴?” 那抱剑男子眸色一动,却仍旧沉默不语。
未得到回话,长门守显出不耐烦之意:“罢了,听说中原的美女如云,便去怡红楼见识一番。”说着站起身,引来两个属下颇为狗腿的为他拂了拂衣摆上尘土。
“走。”伊离小声道。
话音刚落,忽觉身旁人影一过,登时便有一道回山倒海的剑风直袭面门,方才那抱剑男子此刻已跃至面前,眼波却比手中之剑还要凌厉。魏舟和伊离还未反应过来,伊仇已然拔出长剑格挡在两人身前,他双手一振,长剑迎上对方的剑锋,发出“铮”一声巨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