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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义道2》剧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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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27 09:04:35 |只看该作者
第十九章  流落街头


      黄昏时分,天边残阳西照。
      魏舟与伊离三人立在城西的食铺前发愣,在发现他们全身上下总共五枚铜板时,两文钱一个的肉包子忽然变得高不可攀起来。因此前盘缠尽数被李盛顺走,仅剩的首饰典当之后也不过几贯铜钱,从兴安到平凉一路舟车劳顿便耗光了。几人无奈买下三个馒头。

      “杀千刀的李盛,若是哪天叫他落到本姑娘手里,非得把他剁了喂狗不可!”伊离恶狠狠道。

      “早知道便将灵山窟那些死人的银钱扒下来,”魏舟道,“眼下玄冥剑法没找到,咱们却快要山穷水尽,流落街头了。”
伊仇道:“我们……好像已经流落街头了。”

      几人一对眼,这才想起没钱住店,夜里无处歇脚,已然与乞儿无异,顿时悲从心来。伊离狼吞虎咽啃完馒头,忽然眨巴双眼,委屈道:“哥,我想吃舒兰师姐做的炉焙鸡和红枣蜜饯。”

      “阿离想回华山了?”伊仇将自己的馒头塞去伊离手中,竟是一口也没动。

      “不想。”伊离接过馒头大啃一口,坚决道,“我说了这辈子不回华山,便是饿死街头也不要回去看师父那张臭脸!”说着,似乎想起了伊仇如今也饥肠辘辘,又将馒头送回去。

      “话虽如此,骨气当真比无处栖身还重要吗?”伊仇斜睨她一眼。

      “那是,”伊离道,“你可不能背叛我自个儿回华山去了,我如今什么也没有,只剩哥哥一人!”

      “当然。”

      此时已近日暮,三人合计一番,决定找个土地庙落脚,翌日再商量玄冥剑法丢失的对策。然而平凉地广人稀,唯一的土地庙位于城南,与他们相隔近五里。当三人千辛万苦终于寻至时天色已黑,浑身臭汗淋漓,谁料一掀开土地庙那破旧竹帷,其间便有无数双利刃般的眸子齐齐投来。

      “干嘛!”为首的叫花子怒喝。

      “诸位兄台,可否,借,借个宿。”魏舟有些底气不足,自然没想到会捅了叫花子的老巢。

      “借宿?你管天 王老子借宿?笑话!还不快滚!”

      三个人灰溜溜离开,正惆怅时,搭眼见不远处的农舍正沉浸在一派安宁气息中,不由大喜,自是蹑手蹑脚地摸过去。好在此时农舍主人已然歇息,魏舟三人便如枝头麻雀般圆滚滚地缩在檐下,困意适时袭来,很快将他们淹没。

      也不知过了多久,农舍内烛火倏然点亮,将窗内两条黑影拉得老长。男人声色俱厉:“那又如何,红柳待我一片真心,我讨她做妾还轮得到你说话不成!”

      女人哭嚎:“你这没良心的东西,老娘为你生儿育女洗衣做饭,你却在外面勾三搭四!你若真敢将她领进房门,我立刻死在你面前!”说着便操起菜刀,作势自刎,男人急急来夺,推搡间,菜刀飞出窗外,哐当一声砸在三人脚边。

      “哎,有贼!抓贼啦!抓贼啦!”

      ……

      谁能想到,方才还寻死觅活的两口子在抓贼一事上显得格外心有灵犀,这个扒栏放大鹅,那个敲锣唤相邻,硬生生将魏舟三人从农舍撵至两里以外的山丘上,直到他们躲入小树林才作罢。更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平日里英勇善战所向披靡的剑圣徒孙伊仇,在面对一群大鹅时竟手足无措威风扫地,不仅没将剑法使出一招半式,反而被大鹅的一记夺命啄扯断了袖子。

      小树林中,三人面面相对,这个一头鹅毛,衣裳破烂,那个面颊擦伤,满身污垢,皆是副狼狈不堪的模样。白日大闹崆峒,夜间奔波四地,再加整天只吃了一个馒头,任谁都头昏眼花,精疲力竭。

      “这下清净了。”伊离气若游丝,三人不约而同往地上一躺,再也爬不起来。

      翌日,天色渐明,小树林中白烟飘飞,升起了一堆野火。伊仇和魏舟二人忙着烤从河中打来的鲈鱼,而伊离像个焉茄子般垮着脸,睡意惺忪——露宿的滋味自是难尝,却没想到竟如此难尝!眼下正值初秋,周围蚊虫密集,嗡嗡不歇,三人昨夜非但没有睡着,反而顶着惨白的月色打了一宿蚊子。

      “玄冥剑法线索中断,你我也无赶路的盘缠,想来只能暂且留在平凉,找个糊口的活。”伊仇将两面烤至金黄的鲈鱼递去伊离眼前,口气平稳。

      “糊口?”伊离费力转动着因又饿又渴又困变得木讷的脑子,接过鱼大啃两口,半晌才似回了魂一般。

      “嗯,阿离放心,今日我便去酒楼应征打手,定不会叫你饿着肚子。”伊仇一本正经道。

      “可坊间的活儿都是发月钱,等到月底那天,我早就饿死了。”伊离灵机一动,“不如,我带着饕餮去街边摆个医铺,专门为人解毒,一口一两银子?”

      “……”魏舟擦了擦额上汗珠,道,“但若解毒不成反而弄巧成拙,咱们岂不是会背上谋财害命的罪名?”

      “难道就没有来钱快,又不用惹是非的活么?”

      魏舟思考片刻后,一脸坚定道:“有!”

      于是天亮后,平凉的大街小巷忽然多出三个捡破烂之人。伊离从未想过,原来织坊丢弃的破布,澡堂舍下的洗脚盆,居然都是宝贝。在扫荡完满街的废木后,于酒楼当做柴火变卖,拿到七个铜板,又将拾来的废铜烂铁**卖给铁匠铺,拿到十三个铜板,半晌功夫下来,已然收获二十八文钱。伊离将沉甸甸的铜板收入袖中,欣喜之意露于言表。

      中午时分,三个人终于吃上了心心念念的肉包子,摊贩见他们浑身污垢,头发凌乱,却又是极为斯文的打扮,不由道:“三位客官,可是异乡流落而来?”

      “对呀,我们都是正经人,因被歹人偷光了盘缠,才沦落至这般境地。”伊离道。

      “竟是如此。”摊贩好心道,“往北一里处有条鬼市,一到夜间什么稀奇古怪都能售卖,你们若是有什么罕见玩意儿,大可去那儿碰碰运气,想来定比捡些破铜烂铁收入可观。”

      “稀罕玩意儿?”

      “是啊,”小厮压低了嗓音,神神秘秘道,“前不久,我有个兄弟在城西捡到一块紫云玉珏,后于鬼市被有缘人相中,白赚了十两银子呢!”

      “真的?”伊离眼睛一亮。

      “可是,除非天降鸿运,稀罕玩意儿哪有这么容易捡到,依在下看,不如老实收破烂。”魏舟道。

      小厮**然一笑,用绕脖白帕擦擦额间的热汗:“客官怀璧竟是不知?”他目光一转,望向伊仇腰间的佩剑,道,“这位客官的佩剑一看便非凡品,仅是剑穗缀的青玉便属上乘,更别说剑鞘上那精致绝伦的雕花,还有这浑厚扎实的材质,若非出自大师之手,小人绝不相信!”

      伊离神情骤变,急忙道:“那可不行,这青萍剑是我哥哥最为宝贵的东西,即便身故也要带进棺材里,岂能售卖?走啦走啦!”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拉着伊仇和魏舟二人离去。

      啃完包子后的伊离心情似乎颇为愉快,翻起腌臜也变得分外麻利,她将几本旧书小心翼翼装入那用十余张破布结成的包裹内,随后又杵着木杖,哼着小曲儿往下一条街去了。

      魏舟和伊仇对于她的反应十分惊愕,毕竟在此之前,伊离身为华山最受长老们宠爱的小丫头,虽称不上金枝玉叶,但也算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流落街头,更是顶着烈日捡破烂,她不仅未见有多排斥,反而还非常……开心的样子?

      “哥哥,这里有一块废铁!”不远处传来伊离的声音。

      “来了!”伊仇道。

      于是三人一个捡旧书,一个捡废木,一个捡烂铁,又开始在大街小巷中穿行,其间不慎将一只棕quǎn的铜盆捡走,被追了三条街,后误闯小黑屋撞破屠夫与卖糖人老 板 娘 的 jiān情,险些被乱刀砍死。因伊离所捡的书籍轻盈且容易收纳,废木和烂铁笨重难挑,是以,魏舟和伊仇二人被伊离远远甩在身后。而这附近叫花子出没频繁,许多好东西一落地便没了,以至于在穿过几条街巷后收获寥寥。

      恰逢路过铁匠铺,伊仇寻思着将手里的废铁出 售,正与老 板讨价还价时,前方忽然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其间似乎还有男人的怒骂。意识到妹妹已离开他的视线许久,伊仇狂奔着跑上前去,钻入指指点点的人群,果然见伊离被两个护卫打扮的男人架住,她面上印着绯红的掌痕,嘴角血迹涔涔,似乎挨了毒 打,所捡拾的旧书洒落一地,狼藉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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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27 09:12:07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章  初露锋芒



      为首的护卫恶狠狠道:“小叫花子,偷谁不成竟敢偷到太岁老爷头上,找死吗?!”

      “我没偷!”伊离声音狠厉。

      “还敢狡辩?这玉扳指可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上面刻着咱老大的官印,难道当今平凉的吏胥,还能是你不成!”

      “哼,”伊离漆黑的眸子此刻一反常态,竟隐隐显出煞气,她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们栽赃无辜,仗势欺人,就不怕将来横死街头,被蝼蚁分尸吗?!”

      一巴掌应声落在她脸上,护卫怒道:“你这**,竟敢诅咒吏胥大人,小心被扒光衣服游街示众!”
不远处那身着锦衣的胖男人嘴角带笑,竟是副色眯眯的神情:“小五,不是说对待小姑娘要怜香惜玉么?将她带回府中洗洗干净,本吏胥要亲自审问。”

      “是!”两人推搡着要将伊离带走,怎料迎面忽有白影一过,便听两声闷响,那二人已被尚未出鞘的长剑击出三丈开外,摔在地上。

      “阿离!”伊仇落至伊离跟前,将她护住。

      “哥哥……”她的声音略带沙哑,是极其惶恐的形容,一如受惊的猫儿般颤颤巍巍地缩在他身后。内心忽然生出前所未有的怒火,伊仇猛然抽出长剑,眸中杀气腾腾。

      “臭小子,你活腻啦!”吏胥大喊一声,腰间佩刀出鞘,刀刃撞上剑刃,发出“铛——”的震响,四下银光夺目,气盖山岳,直叫街头看热闹的百姓纷纷窜逃。这吏胥虽肥头大耳,行动却显灵敏,武功也不逊色,须臾间竟能凭借蛮力吃住伊仇两招,但因对方攻势极强,此刻又如发了狂的野兽,他几乎难以使出杀招,步步设防,步步紧绷,以至于破绽大开,被伊仇一记“金雁横空”打落佩刀,下一刻银光再现,已然无声刎上了他的脖颈。

      鲜血四溅。

      “老……老大……”护卫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将佩刀举至当空。

      魏舟闻声赶来时,正好见伊仇长眉紧锁,双眼血红,神情竟是他从未见过的凶狠。他握剑的手稍有迟疑,忽又一震,白虹骤现,那两名护卫还未来得及拔刀,便已应声倒地。

      几滴鲜血溅在伊仇面上,那滚烫的温度一路传递至胸膛,到最后整片肺腑翻江倒海。

      执剑者,终归要迈出这一步,面对鲜血,面对瘴气,面对杀戮。在过往的十八年内,他逃避,他退怯,像一个惧怕上战场的逃兵,便连师父林清上也骂他妇人之仁,而如今,妹妹受辱却激出了他的杀性,原来他骨子里也是一个残暴之人。他觉得自己有些恍惚,望着地上的三具尸体,好似陷入迷途,身后伊离在喊他“哥哥”,百姓目睹杀戮发出的惊叫,甚至于街头的哄闹声也相隔好远,而他耳畔,只有青萍剑因他止不住颤抖而微微发出的嗡鸣声。

      手忽然被人握住,好似有无声的力量一把将他拉出魔障,伊仇思绪一滞,转眼见那人一脸关切道:“哥哥?”

      “阿离……”伊仇细细探寻伊离的伤势,见她双颊红紫,嘴角溢血,许是挨打时不慎咬破了舌头,自责感汹涌而来,他如鲠在喉,“对不起,为兄来晚了。”

      “没事。”伊离提起袖子擦了擦嘴角血迹,亮晶晶的眸中浮现出一丝坚定,“任他们打骂我也没哭,因为我知道,哥哥一定会来救我。”

      伊仇胸口一颤,一股说不清的滋味涌上心头,就好似,他所厌恶的鲜血与杀戮此刻都被赋予了荣光。

      “阿离姑娘,究竟发生何事?他们为甚要诬陷你?”魏舟忧心道。

      原来,伊离在寻觅旧书的途中与那吏胥擦肩而过,见伊离长相清丽,对方便扬言要用一篓破烂换她一夜相伴。伊离愤懑之下与吏胥打起来,却落了下风,随即被两个侍卫擒住,栽赃她偷窃玉扳指。

      “呼,还好东西没丢。”伊离长舒一口气,风轻云淡道,“这么多旧书,应该可以卖上五个铜板了吧。”说着,她纤瘦的身形来来回 回,将那一本本染血旧书宝贝般捡回怀里,捡着捡着忽然小声啜泣起来,最后终于蹲在街角嚎啕大哭。

      “阿离,怎么了?是伤口疼吗?”伊仇走上前去,将脏兮兮的伊离从地上拎起来。

      “呜哇……我不要捡破烂,不要挨打……”伊离一面抱着旧书一面哭,“我要吃舒兰师姐做的炉焙鸡,还要师叔祖替我报仇!”

      “那为兄带你回华山,好不好?”

      “不要!不要……”她的声音委屈万般,又带着强烈抗拒,说罢此话,竟直直昏倒在伊仇怀中。

      卖掉这一路捡来的破烂也不过十几枚铜板,好歹够在客栈盘下一间人字房,伊仇背着伊离,魏舟在前方引路之举还招来小二的审判目光:“客官,你们两男一女共住一室?”那形容,仿佛魏舟二人在干什么作奸犯科的勾当一般。

      “别误会,我们只是真的穷罢了。”魏舟道。

      “哦。”小二放下了手中的哨棒。

      幸在伊离并无大事,不过天热害了暑气,方才又叫那帮人毒 打,一时怒气上头所致。

      二人守在伊离床前,相对无言,直到夜里,伊离仍旧没有醒来,许是借着这个契机陷入沉睡。伊仇忽然说听见些响动,吩咐魏舟照看好伊离,自己则一个人出了客栈。

      眼见黑云漫漫,伊仇独自行走在清冷的大街上,此时周围商贩们早已收摊,行人也寥寥无几。他望着自己被月光拉长的影子,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夏日,同样是夜深人静,晚风习习,他因将华山的入门剑法炼至绝境,且在众多华山弟子里脱颖而出,师父林清上大喜,将其年轻时所执的青萍剑赠与他。那时候,师父语气沉重:“大风起于青萍末,止于**莽之间。阿仇,望你今后严于律己,一心向剑,勘破剑之终极,才能不负为师,不负华山。”

      “是。敢问师父,如何才能勘破终极之剑?”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弟子谨记。”

      一转眼,又想起八岁那年,阿离与师父发生不快偷下华山却不慎迷路,被狼群包围,他借着青萍剑将狼群击退,又一步步背着瘦小的阿离爬上华山。那时候,她因崴伤了脚嚎啕大哭,泪珠一滴滴落在他肩上,灼烫万分。

      “哥哥,我害怕。”她声音软糯,像一只小猫儿。

      “别怕,有为兄在,绝不让阿离受到一丝损伤。”

      “那哥哥会保护我一辈子吗?”

      “当然会。”

      “嗯,阿离最喜欢哥哥了!”她听罢此话,渐渐止住哭泣,安心地伏在他后背睡着了。他放慢步伐,听见她平稳的呼吸声轻轻响在耳侧,内心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之感。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习惯性地逼着自己强大起来,他觉得,阿离自小缺失了父母疼爱,而他作为她唯一的哥哥,理应将这一切弥补。

      如此回想,这些年来有他寸步不离地守在阿离身边,她好像一直都像个天真纯粹的小姑娘,开心时漫山乱窜,捉弄他人,伤心时就躲在他怀里哭,难得有一丝忧虑,也是师父布下的功课未完成,担心受到惩罚的她会整夜睡不着,直到自己帮她把课业一丝不苟地完成。

      行至鬼市,人影晃动,伊仇从街尽头望去,见整条街道一派沉寂,数十名提着灯笼的人徘徊其间,乍一看,倒像是飘忽不定的游魂。而那些商贩燃着微弱烛火,星星点点般,使得街道徒增一番神秘莫测之感。

      鬼市之所以为鬼市,因售卖物大多来历不明,见不得光,商贩常常深夜来天明去,难寻踪迹。故,长久之后,鬼市的商贩与买家达成一致,商贩不招呼不吆喝,商品亦不看验,谈好**便交钱交货,绝不纠缠。

      伊仇找了个相对亮堂的地方盘膝而坐,他将青萍剑横于面前,随即默默地接受往来者打量。眼前脚步来来去去,直到终于有双长靴在他跟前驻足,那红彤彤的灯笼打过来,耀眼光芒登时将青萍剑上的繁纹照亮。

      “一百两。”浑厚的嗓音响起。

      伊仇抬头望去,见这人身形修长,着一袭描着银丝的深色袍子,头戴帷帽,看不清容颜,听声音约摸四五十岁。还未说话,一兜子沉甸甸的银两已然抛至跟前,伊仇心中一惊,因坊间识货人少,青萍剑若能卖个三四十两已算不错,何况一百两。再则,此人抛掷钱囊的动作不轻不重,不疾不徐,钱囊落地发出沉闷声响,犹如滴水坠入深海般,他听到的是浩瀚,是缥缈。如此功法,绝非常人。

      见他半晌没有动作,男人又道:“嫌少?”

      伊仇摇摇头,伸手将青萍剑拾起来,犹豫片刻后,双手将剑呈至那人跟前:“敬赠阁下。”

      那人似笑非笑,招摇的烛火映现眼底,显出一片深邃。他接过剑,随即提着灯笼阔步而去。伊仇目送他远去的背影,打开钱囊一看,亮晶晶的银锭卧在其间,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两。他将钱囊收拾妥当,站起身来又拂了拂衣摆上的泥泞,虽再也不愁未来赶路的盘缠,但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些落空,就好像丢失了毕生的信仰一般。一面往回走,一面失魂落魄地打量着周围商贩所售,这边卖着狐裘,那边售着瓷器,还有些牵了牛羊,灯影憧憧之下,这些人个个眼神飘忽,一如鬼魅。

      就在此时,一张破旧的残卷忽然映入眼帘,许是捡破烂捡出了职业病,伊仇一眼便瞧见那残卷乃是羊皮所制,虽躺在毫不起眼的昏暗角落里,且用一张麻布垫着,却还是隐隐透露出不凡气息。

      见伊仇驻留,那身着黑衣,头发凌乱的商贩压低嗓门儿冲他道:“玄冥剑法,五十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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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9 10:58:04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一章  鬼市藏踪


      那一刻,周围夜色似乎都凝结了。

      伊仇心头大震:崆峒一遭扑空,玄冥剑法的消息石沉大海,仅在朝夕间如何流至鬼市?他犹豫片刻,因这鬼市中的货物真假混卖,有赝品见惯不怪,但这小贩故意用杂乱的头发遮住眉眼,行事作风颇为诡异,如此形容,倒让玄冥剑法的真伪显得有些难以猜度。

      若买到赝品,五十两银子付诸东流,但若是真迹,他们踏破铁鞋所寻觅的东西唾手可得,是否一赌?

      伊仇咬咬牙,作势解开钱囊,身后倏然传来一阵轻快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却是两个身着道袍的武当弟子急急赶来,为首之人,正是昨日在崆峒以九宫神行掌震慑众人的江行秋。

      “这不是伊少侠吗,幸会!”擦肩而过那瞬间,江行秋身旁的小弟子忽然抱拳道,其容颜虽平平无常,但因束带结发,身板笔直,看起来有几分俊逸之色。倒是旁边的江行秋面色淡漠,装束潦**,散漫之意尽显无疑。

      “你是?”

      “在下杜翼,家师乃武当的谢非长老,这位是我师兄江行秋,咱们在崆峒有过一面之缘。”

      “竟是如此,幸会,敢问二位少侠有何贵干?”伊仇客气道。

      两人听罢神情一滞,杜翼笑道:“听说鬼市尚有许多奇珍异宝,闲逛罢了。”顿了顿,又道,“方才见伊少侠正与一商贩交谈,怎么转眼,那人便不见了?”

      伊仇听罢回头一看,身后果真空空如也,仿佛那商贩从不曾来过一般,他不由一惊,兀自道了声:“奇怪。”

      “敢问伊少侠,那商贩所售何物?”杜翼追问。

      伊仇犹豫片刻,对上那二人探寻的目光,坦然道:“实不相瞒,是玄冥剑法。”

      杜翼果真神情微恙,忙道:“多谢相告,在下与师兄还有要事,先走一步。”说着,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飞快消失在暮色中。

      昨日崆峒殿内,王沛山声称重伤他盗走玄冥剑法之人使用的乃是武当八卦剑法,才有了后来谢孤云对在座武当弟子咄咄相逼。若真是武当出了叛贼,那江行秋与杜翼现身于此绝不简单,再加方才他们闪烁其词,听到玄冥剑法时脸色骤变,莫非是那叛徒混迹在鬼市之中?

      想到此处,伊仇扛着笨重的钱囊阔步追了上去。

      此时城北一处小巷内,黑衣男人披散的头发被夜风吹乱,他狂奔在街头,仓促身影一如飘荡在九泉的游魂。

      “申元白!”半空中响起一声低喝,冷不防一抹青衣从屋顶跃下,截住他的去路。那青衣少年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拘魂鬼,神情轻蔑,眸中亦带着生杀予夺般令人生惧的冷漠之感。

      “江……江师弟……”黑衣男子略显慌乱,一双手却不着痕迹地伸向腰间佩剑。

      “给我一个解释,”江行秋道,“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申元白却不说话,目光一冷,长剑倏然出鞘,白晃晃的剑芒已迎着江行秋刺去,那剑势精奇多变,灵敏迅猛,正是武当太上长老常夫子的绝传剑术之一——太极慧剑。江行秋抢身上前,一记长拳击空,任由那剑芒掠过发梢,斩断了檐下的纸灯笼,半截烛火应声而灭,漆黑的夜空更显苍莽。

      拳风与剑芒交缠,就像暴雨中的狂风与闪电。

      太极慧剑讲求的便是遇强则强,遇刚则刚,变幻莫测,迄今为止的二十年间,得传此剑法者仅有两人,其中之一便是申元白。他身为常夫子座下第三弟子,多年来兢兢业业,数次为了维护师门险些搭上性命,由此深受师门信任。却不想,如今为了一张剑谱,他却也走上背信弃义之路。

      “为何叛门!”江行秋突然被激怒,一拳一掌皆使出了十分劲力,毫无保留,与其说对招,倒更像是发泄。在他强悍的攻击之下,申元白避无可避,节节败退,最后被一掌击中手肘,长剑应声落地,江行秋顺势再接一掌,直将申元白击飞三尺开外,跌在地上。但同样,他也因此牵动旧伤,被申元白击中,两人皆精疲力尽,口吐鲜血。

      “哈哈哈哈!”落败的申元白忽然大笑起来,他坐在地上,细长的眉眼眯成一条缝,“果然,我骗得了所有人,却还是骗不过你!罗师弟他们此刻已经快到追到临洮了吧?我却不明白,你为何知道我还躲在平凉?”

      原来,知晓王沛山未死,行迹败露后,申元白便偷偷收拾行囊离开了客栈,为误导武当,他还故意向城西而行,留下线索,实则悄悄蛰伏于平凉。

      见江行秋不回答,申元白忽然恍然大悟道:“瞧我这记性,江师弟此前被庄默的五雷天心掌所伤,又在崆峒与谢长老恶斗,自然是留在平凉养伤,顺便侦破了我的踪迹。”顿了顿,又道,“江师弟,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唯独太过偏执,不讨人喜欢。”

      江行秋置若罔闻:“处心积虑夺得玄冥剑法,为何又要在鬼市变卖?申师兄仅是缺这五十两银子?”他声色俱厉,明明在质问申元白,瞳孔倒映的又好像是别人,“你究竟是什么人?”

      “唉,”申元白敛了笑容,叹息一声,“我申元白在武当待了二十多年,对于自己是何人,却从来没想明白过。忠义也好,叛徒也罢,我能做的,唯有问心无愧。”

      “愚蠢!”

      申元白受他这一骂,显得有些惊讶,又听江行秋道:“在武当蒙恩被德二十多年,如今为了点蝇头小利便要叛门,实在愚蠢!武当何德何能,竟养出你们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

      申元白将他的话细细品味一番,嗤然笑道:“你骂的是我,还是你哥哥,我的雪风师兄?”
话一出口,果然见江行秋面色铁青。

      师门内得传常夫子的太极慧剑仅有两人,一人是申元白,另一人则是江行秋的亲哥哥——江雪风。其身为常夫子座下大徒弟,曾是武当小辈个个皆要尊称一声“大师兄”的人号。在早些年间,江雪风清正坚韧,襟怀坦白,以阴阳兼并的大罗神掌稳镇武当,更是与玄冥剑祖温子寅、阳圣何修之辈并称,其本该与这二人同归太和真人座下,谁料常夫子途中横插一脚,才抢得江雪风入了玉虚宫。

      纵然风光无限,可突然有一天,江雪风却以大罗神掌血洗遇真殿,亲手杀了弟弟江行秋的授业恩师樊秉,以及其门下所有弟子,随后便叛出武当,失去踪迹。

      “哈哈哈,不是人人都能像你哥哥那般,大开杀戒后轰轰烈烈地叛门而出。”申元白道,“我只是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天日。”

      “你和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江行秋怒目切齿,“再问一遍,为何叛门?”

      申元白瞥一眼他蓄势待发的长拳,幽幽道:“若我说,是因为温子寅呢?”

      “什么?”

      “江师弟,你相信温子寅鬼魂复仇的传言吗?”

      江行秋眉头紧锁,却不说话。鬼魂复仇的传言几乎是在一夜间甚嚣尘上,人人皆知荒唐,可偏偏,王富贵怒杀潘龙,陈后君大战唐门弟子,用的皆是玄冥剑法,杀的皆是温子寅旧敌。这一切太过巧合,巧合到像是被谁悉心筹划一般,可不受控制的江湖浪潮,又有谁人能做出如此精准的预判?

      申元白面色不甘:“我不信,我非要拿到玄冥剑法一探究竟!可到头来却发现所谓的鬼魂复仇不过一根钓饵,我上钩了,所以我的死期将至。”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又像认命一般,“江师弟,看在二十年同门情义之上,给我一个痛快。”
“温掌门失踪一事,与你有关?!”

      申元白抬眼看向江行秋惊愕的双眸,一阵夜风拂过,将他的长发吹得胡乱飘飞,他却忽然沉默起来。

      “可若真与你有关,事情已过去二十多年,如今也无人追查,你大可藏匿一辈子,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江行秋目光敏锐,“是灵山窟一案?有人逼你?”

      “当真无人追查吗?”申元白反诘,“你猜,想要温子寅性命的那个人究竟是谁?”见江行秋缄默不言,申元白大笑三声,又道,“那个人你们谁也招罪不起!江师弟,听我一句劝,不要再插手温子寅之事,否则,最后只会不得善终!”

      “为什么要告诉我?”江行秋站在原地,深邃的眸中泛起涟漪。

      “因为,我想活命。”申元白认真道,“江师弟,忘记今夜我们所说的一切,放我走。否则待到明日天亮,这江湖必定再现狂澜,届时你再想抽身便来不及了。”

      “哼,我可不信你的鬼话!”江行秋握紧拳头,作势上前。

      “二十三年前,我在清扫玉虚宫时截获了一封传书,你知道,信上所写内容是什么吗?”申元白拔高了嗓音,话罢果然见江行秋停滞在原地没有动作,半晌,申元白才道,“信上写着,’子寅,天子降’……”说话间,不知何处忽然生出道劲风,流星般直袭而来,江行秋闪身一避,便听一声闷哼,那柄长刀竟又准又狠地刺穿了申元白前胸。他双目圆瞪,嘴唇翕动,半晌未再说出一个字。

      因这刀法迅猛无伦,快若奔雷,江行秋震惊于江湖中竟有如此刀法出神入化之人,在看到申元白那涣散的双眸之后,他突觉周围凉意袭人,有一股强大的杀气席卷而来。在转身出拳格挡下攻击的瞬间,江行秋看见那双赤红双眸,其间怒气磅礴,一如炼狱中燃起的无量业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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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9 11:11:25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二章  杳无音讯


      “江师兄!江师兄!”

      不远处传来呼唤声,在城北寻觅半晌未有所获的伊仇急忙赶去,老远便看见那漆黑的小巷里,杜翼手提一盏灯笼,正四下张望着。

      “杜少侠?”伊仇道。

      “伊少侠,你可有看见我江师兄?方才我听到这条街巷中有打斗声,一路寻找过来,却不见人影。”杜翼神情焦急,又往前走出两步,冷不防脚下一绊,灯笼打过去却见脚下竟躺着一名黑衣男子,他胸口被利器贯穿,鲜血淌落在地,蔓延开好远。

      “这,是申师兄!”杜翼惊讶道,他附身上前一探鼻息,顿时面色煞白,“他,他……”

      伊仇疾步走上前去,见躺在地上的黑衣男人头发凌乱,轮廓分明,左胸处的伤口狭长而锋利,正是向他售卖玄冥剑法的那个小贩:“是刀伤,一击毙命。”

      “可江师兄精于拳掌之法,定不可能以刀杀人,行凶者会是谁呢?”杜翼眉头紧锁,“再者,申师兄的剑术出于常夫子门下,寻常江湖之辈必不能伤其分毫,何况一击致命。”

      伊仇没有回答,他借杜翼的灯笼照过四下,入眼处皆是凌乱脚印和深深浅浅的打斗痕迹,许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又道:“此处有三个人的足迹,杀人者武功极高,江少侠可能凶多吉少。”

      “什么?!”

      秋日的岷州潮湿而阴寒,片片枯叶坠入纵横的河流之中,乍眼看去,犹如染了霜花的白练。

      江行秋被一阵马蹄声惊醒,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地扔在一匹棕马背上,身后还跟着三五个壮汉。而前方,那同样骑着马的男人身形高大,背后一柄长刀虽被粗布包裹,但那摄人杀气仍旧能穿过粗布,逸散在周围。马鞍颠簸着撞击在胸口,直叫他五脏六腑传来阵阵疼痛,不由低哼两声。

      那个男人闻声回过头来,浓眉方脸,皮肤黝黑,一双眼细细打量着他:“你跟徐和裕什么关系?”他口气粗狂而冷漠,仿佛在审问一个被擒的囚徒。

      “关你何事!”江行秋咬咬牙,在平凉鬼市中,他与申元白周旋之时,这个男人忽然窜出,一刀击毙申元白,又将自己擒拿,却不伤及性命,也不知目的在何。且放眼江湖,敢直呼自己祖师爷名讳的人寥寥无几,而这男人似乎根本没将其放在眼中,这让江行秋十分恼怒,见男人不答,他又道,“你究竟是谁?要带我去哪里!”

      男人没有听到答复显得燥怒异常,他双眼血红,神情幽冷,引得一名属下高呼道:“臭小子,对咱们刀王客气一点!”说着,几道厉鞭抽过来,直将江行秋抽得一个趔趄滚下马背,随即被拖拽着一路前行。

      “高卓,你们继续将他带往漠北,我去蜀中一趟。”那被称为刀王的男人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就要离开。

      “属下遵命。”高卓收了鞭子,神情犹豫,“敢问刀王,是小姐有消息了吗?”话音刚落,却对上那人狠厉的目光,高卓竟被吓得一个哆嗦,不敢再问。

      江行秋虽然头昏眼花,但思绪还算清明,与那个男人交手期间,他的九宫神行掌竟发挥不出五分实力,完全被对方至阳至刚的刀法压制,其刀风犹如火鸟涅槃,过处热浪袭面,这江湖中能做到如此程度且被称作刀王的人仅有一个,便是圣火教的赤鹍刀王——欧阳朋。若真是此人,只怕自己性命难保。被拖行的滋味痛苦难熬,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而亡了,恰时一阵尘沙袭来,钻入口鼻之间,引得他咳嗽连连,再加几日未进水食唇焦舌敝,他便昏迷过去。

      此时的平凉客栈,伊仇三人坐在那简陋的人字房中,神情凝重。

      “欧阳朋?”伊离望着伊仇深邃的面容,疑惑道。

      “嗯,他杀人惯来只用一刀,出手狠辣果断,是江湖中集刀法之大成者。多年前他曾因其父欧阳宇一事与华山有过摩擦,师父不太喜欢此人。”伊仇道。

      魏舟忽然觉得此话有些耳熟,这才记起当初伊仇介绍东瀛柳生家时,似乎也说了这么一句“师父不太待见他们”,敢情他识人全凭师父喜好?

      “我怎不知此事?”伊离道。

      伊仇沉吟片刻:“我也只是听师叔祖提过只言片语,在二十多年前,欧阳朋的父亲欧阳宇乃神兵山庄长老,在锻造之术上颇有见解,因此与各大正派首席皆有交际,但后来他因杀害自己的师父杨成仁受师门驱逐,江湖人也唾弃他。欧阳宇多次求助于正派,但太和真人、盈渊师太还有师祖对其举措十分恼恨,未曾出手相助。”伊仇叹一口气,又道,“再后来,他走投无路,以死自证清白,其妻也跳炉殉情,铸成扬灵刀现于江湖,便是如今欧阳朋的所持之刀。”

      “所以,欧阳朋离开神兵山庄加入邪派,是对正派心怀不满,如今他掳走江少侠,也与旧日那段恩怨有关?”伊离问道。伊仇不置可否,正沉默时,忽听伊离惊讶道,“咦,哥哥,你的青萍剑呢?!”

      伊仇嘴角一扬,将那沉甸甸的一兜子银钱搁在桌案上,道:“卖了。”

      “这么多钱?!”伊离瞪大双眼,望着白花花的银两几乎垂涎三尺,片刻后又觉不妥,道,“可是,那把剑乃师父亲自传授与你,这么多年你都舍不得旁人多碰一下……”

      “刀剑杀人终归戾气太重,不如钱财好使,”伊仇笑道,“正巧我在鬼市看中一把桃木剑,用着也十分顺手,你们看。”说着,便将腰间那一柄脊体修长,打磨粗糙的木剑递至两人面前。

      伊离自然知道伊仇用意,望着那把木剑心头一酸,却是笑道:“嗯,以哥哥的武功,木剑也好铁剑也罢,在这江湖中都难逢敌手。”

      “对了,我还在鬼市带了三套干净的外裳,将就换下吧。”伊仇将从鬼市中带回来的包裹翻开,兀自道,“阿离不是最爱漂亮么。”

      “谢谢哥哥!”

      换外裳无需避嫌,倒是魏舟识相地背过身,不去看那两兄妹动作。三人正脱着衣服,忽听门外“砰砰砰”地传来敲门声。

      “那两男一女已在这客房里同住三日了,说什么只是没钱被迫挤在一起,我必然不信,那模样分明就是诱骗小姑娘……”碎碎念从屋外传来。

      魏舟顺手将门拉开,十目相对那瞬间,气氛忽然变得诡异起来。

      “阿……阿弥陀佛。”立在门口的和尚往门内一望,随即火速收回目光,一张脸红至耳根,正是少林弟子行永年。

      店小二看了看三人衣衫不整的模样,又看了看行永年一脸娇羞的神情,愣了半天,结巴道:“哎……你们,当心点,别搞出人命了。”说罢,一溜烟地跑远了。

      “永年兄?”魏舟讪笑两声,“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是伊兄飞书告知的。”行永年像吞了苍蝇一般,神情尴尬,“你们,你们究竟做了什么?那小二怎么看我一副看登徒浪子的表情?”

      “……”

      待几人换好衣裳于案前坐下,一对消息,才知那吸血怪人果真是陈后君所找的薛崇,乃神兵山庄弟子,可惜在少林查明其身份的第二天便忽然暴毙身亡。

      “永年兄怀疑,他的死因有蹊跷?”

      “嗯,若是遭人灭口,那么他身上必定隐藏着关于灵山窟变故的秘密。”行永年思索片刻,道,“薛崇对灵山窟内的机关十分熟悉,我怀疑,他极有可能是制造陷阱的幕后之人。”

      “可是,仅凭薛崇一人之力,如何能在短时日内铸就灵山窟的重重机关?”伊仇道。

      “欧阳朋与薛崇,兜兜转转都不开神兵山庄,莫非……”“伊离道。

      “贫僧前去打探过,可神兵山庄放出消息说薛崇是叛徒。且灵山窟之变,神兵山庄也死伤惨重,他们没有理由自取灭亡。”行永年道,“再则,齐奉庄主为人风霜高洁,与各大正派关系亲密,必定不可能做出如此恶事。”

      “那若能查出薛崇身后之人,岂不是就能破解灵山窟谜团?”伊离道。

      “嗯。”

      “对了,”伊仇道,“在鬼市,我曾遇到申元白向我兜售玄冥剑谱,可惜未来得及买下,再次看到申元白,他便已被杀害,玄冥剑谱也不翼而飞。”

      伊离道:“依我看,这玄冥剑谱分明就是阎王爷的夺命帖,也不知下一个倒霉蛋会轮到谁。”

      “当务之急还是先救出江少侠,他见过申元白最后一面,兴许手里有什么重要线索。只要查出温前辈死因,灵山窟一案必定迎刃而解。”行永年道,“在来的路上,贫僧听闻欧阳朋的人马一路往西域去了,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动身。”

      “那个,你盘缠带够了吗?”伊离皮笑肉不笑,“可不能白花我哥哥的。”

      “额,出门太匆忙,只带了十个铜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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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27 10:47:58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三章  烟尘迷离

      大漠尽头,骄阳似火。

      “娅娅~”一阵故作温柔的拧巴声音将江行秋吵醒,他睁开眼,才发现自己遍体鳞伤地被锁在一间阴暗牢笼中。四周皆是形形色 色的囚徒,而他旁边还有名小姑娘,她身着月白衣衫静坐榻上,一方面纱掩去半张容颜,昏暗光线衬得她犹如空谷幽兰一般静吐芳馨。

      大腹便便的男人带着手下走出两步又倒回来,他将满是横肉的脸凑在两根铁柱之间,笑容荡漾:“脱下圣袍险些认不出来了,娅娅,在这里过得可好?若是不开心,我便救你出去,怎么样?”

      这个男人,便是圣火教前任教主裴康伯之子裴谦龙,平日里吃喝嫖赌,游手好闲,因爱慕圣女麻谷米娅,对其死缠烂打。而旁边,正用钥匙开着牢笼之门的便是他心腹之人,名曰修罗鬼,他笑眯眯道:“圣女啊,我家少主对你一往情深,你便不要再推拒了。”


     “别过来!”麻谷米娅神情惊恐,眼见裴谦龙搓 着手一步步走进囚牢,将她逼入墙角。

      “娅娅不怕,我又不是坏人!”裴谦龙满面yín笑,说着,转眼看向外面那身形瘦弱的男子,“修罗鬼!”

      “哎,”修罗鬼一个闪身窜入牢笼,就着麻谷米娅的卧榻一躺,道,“少主放心,从今儿个起,便是小的勾搭阿庆,指使她在迎圣大会上下毒!”

      “你看,没事了。”裴谦龙笑容满面,作势拉住麻谷米娅,牢笼外那摇晃的烛光落在其脸上,反射出油腻腻的光泽。

      “放手!”麻谷米娅推开裴谦龙不成,反被其一把拽出囚牢,那人趾高气昂道:“娅娅,劝你识相些,刑期将至,眼下能救你的唯有我一人,趁本少主对你还有点兴趣,乖乖把我伺候舒服了!否则,待这圣火教一朝变天,全天下的女人都争着要与本少主日夜风流,届时,还能有你什么事儿?”

      “放开我!!”麻姑米娅死死扒住牢笼,又急又怒道。

      但裴谦龙哪里肯听,眼见就要将麻谷米娅拖走,恰时,周围空气骤冷,一道劲风忽然袭至后背,便听一声震响,裴谦龙当即被打得腑脏俱损,口吐鲜血。他转头一看,竟是江行秋吃力地撑着伤躯打出一记掌势。

      “你活腻了,知道本少主是谁么?!”裴谦龙将嘴边血迹一抹,站起身来欲找江行秋算账,谁料那人咬咬牙:“八卦游身掌!”说着又一掌打出,刚猛无俦的掌力便如疾风骤雨,裴谦龙扬手欲挡,怎料两百斤的身躯竟被震飞开来,硬生生将对面牢门砸出一个窟窿!烛火就在那一刻落至裴谦龙身上,红泪四溅,火苗舔上其衣襟,霎时燃烧起来。

      鬼哭狼嚎声响彻四下。

      “少主!少主!”修罗鬼迅速脱下外衫,一面喊叫一面扑火,那形容,仿佛在抽一个巨型火陀螺。

      高卓几人闻声急急赶来,见清状况,不由道:“愣着干嘛,快帮忙扑火!”说着,抢身上前,飞脚伺候,直将裴谦龙踹得嗷嗷叫唤。经此一遭,周身火虽灭了,裴谦龙却鼻青脸肿地坐在地上骂了许久,说道要将陨日塔拆了,把江行秋与高卓等人杀了喂狗云云。

      “裴少主,方才咱们不是交代了,不要闹出大动静。这陨日塔不比光明顶,教主从不过问,人若死在这里便往大漠一扔,白便宜那些饿喙的虫蛇。”高卓笑道,“更何况,这少年乃太和真人手下弟子,光是他的九宫神行掌便能将你劈成渣滓。”

      “狗东西,胆敢威胁本少主!”裴谦龙暴起,挽着袖子挥着拳头作势上前,怎料腿一迈开,那被火烧成筛子的衣衫登时撕裂,露出其灼伤的双dìng

      四下嘲笑声大作。

      “少主息怒,您伤势不轻,还是先去找大夫要紧。”修罗鬼急忙将自己的外衫系在裴谦龙腰上,为其遮去要害,他声音骤然降低,“眼下剑法还未炼成,只怕打他们不过,咱先撤吧。”

      “哼!”裴谦龙这才收起拳头,骂了两句,便提着衣衫灰溜溜逃走了。

      “他老子都死了多少年,也就修罗鬼这等杂碎还认他做光dìng少主!”高卓翻了个白眼,“快去叫人将这牢笼修一修,日后加强防卫,距离行刑还有三天,也让圣女走得体面一些。”

      见几人走远,江行秋这才在囚笼中坐下,方才他打出两掌已然耗尽全力,周身伤口也受到撕扯,欲入定疗伤,奈何旁边小姑[size=0.16]niáng抽泣声叫他心烦意乱。

      “喂,别哭了。”江行秋冷声道,“很吵。”

      麻谷米娅却不理会。

      江行秋从不喜欢哄女人,或者说,没有经验。所以在麻谷米娅孜孜不倦地哭了半个时辰后,他险些走火入魔,最后忍无可忍,拔下束发的簪子猛然射出,钉在麻谷米娅耳旁一寸处的木桩上:“再哭,就把你杀掉。”

      麻姑米娅哭得更大声了。

      大漠的风沙越来越疾,几乎要那将缓慢行驶的三匹骆驼淹没。伊离头上罩着帷帽,幸在有轻薄帘帐将面庞护住,挡去了那恼人的尘沙,驼铃声回荡在耳边,竟显得十分聒噪。行永年提议寻一个地方躲避,待风沙停歇再赶路,四下一望,见不远处有间破屋子尚还屹立着,便招呼几人过去。

      那屋子虽然破旧,但在黄沙的席卷之下还算稳妥,几人推开门,见屋内一个人也没有,木桌和矮凳已被蛀虫啃成筛子,坑坑洼洼的地面也显得十分寒碜。

      三人席地而坐,正欲掏出水食,梁上却忽然坠下几缕尘沙,行永年眼疾手快,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挥出,便听哀嚎骤起,檐上登时坠下三个人来。为首的少年身高六尺,着一袭粗布长衫,系着护额,其人面容俊挺,剑眉星目,看上去颇有几分丰神飘洒之意。而另外两人,一个方头豆眼,一个长脸高鼻,皆是憨厚中透着一丝精明的形容。

      “阿 弥 陀 佛。”

      “詹少侠,你怎在此?!”伊仇脱口而出。

      “嘿嘿,在下有一批货急需送往西域,谁料途中遇到龙卷风,便躲入这小屋里了。”詹星成咧嘴笑道,“方才听你们三人脚步凌乱,气息厚重,还以为是沙匪。”

      “哦?”伊离望一眼三人干练简洁的装束,问道,“那你们的货物呢?”

      “自然被沙匪劫走了。”

      “你一会儿是客栈贵客,一会儿是青城弟子,一会儿又是大漠商旅,怎么,身份日抛的?”伊离显然不吃这一套。

      詹星成眸中清澈见底,竟是番纯真少年的做派,他望向身边两个憨厚的手下,仿佛在向他们请教一般:“江湖中有青城弟子不能从商的说法?”

      两个手下直摇头。伊离见他眉眼弯弯,笑容可掬,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好像他一直都很开心,或者说,伪善。
一旁的伊仇目光灼灼:“你也为玄冥剑法而来?”

      詹星成却不否认,只是道:“三位,这大漠危机重重,你们可要当心。”

      伊离看看一脸深邃的行永年,又看看神情警惕的哥哥,道:“大漠而已,无非就是风沙急了些,有什么好怕的。”

      “曾经我一位朋友也像你们这般天真,现在……”詹星成叹一口气,“现在他坟头的仙人掌已经比我高了。”

      话音刚落,屋外忽然风沙大作,直刮得檐上木头咯吱作响,土墙随即裂开,整间屋子也开始摇晃起来。掀天黄沙穿过洞开的窗口扑面而过,几乎将几人刮倒在地。“这屋子要塌了,快走!”行永年大喊一声,几人逆风奔逃,朽败的屋子便在那一刻轰然坍塌。

      沙石拍面,风声怒号,世界一片混沌,伊离却觉身不由己,脚下忽然踏空,整个人已被沙暴卷走,几乎是同时,小臂处一紧,竟是詹星成死死将她拽住!

      “公子!!”两个手下大喊一声,欲回头相助詹星成,但沙暴来势汹汹,众人皆步履不稳,适时梁木砸下,将几人隔断,詹星成与伊离的身影顿时被淹没殆尽。

      “阿离!!”

      “快趴下!”

      接着便是扑通几声,黄沙在后背滚过,天地间烟尘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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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2-27 11:15:28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四章  大漠危机


      沙暴过后,耳畔的风恢复为一派清明,天际阳光穿过云头,洒落在大漠之上。

      “咳咳咳!”行永年几人陆续从黄沙中爬出,皆是副灰头土脸的模样。而身后,坍塌的房屋几乎被黄沙隐匿了踪迹,唯有数根梁木还显露在外。

      “阿离!詹少侠!”伊仇大声喊道,目光焦急寻觅,奈何入眼处狼藉一片。见不远处凸起的沙丘微微一动,几人急忙上前,扒开黄沙,抬走断木,詹星成和伊离才被众人从残壁中掏出来,一同掏出来的还有三匹骆驼,其中一匹已被悬梁砸得血肉横飞,含笑九泉。

      “阿离,怎么样?”伊仇从詹星成身下一把拉起伊离,见她并无大碍,仅受了些皮外伤,不由松一口气,心头却漫起股无由来的怒火。

      “没事。”伊离说着吐了两口 沙,又抖了抖衣襟,忽然被伊仇一把拽开,足足离了詹星成三尺远。伊离只觉嗅到一股浓烈的火药味,扭头看哥哥却是副冷酷神情,登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幸亏有这三个家伙帮忙挡灾,否则,你我性命难保。”詹星成显得有些无奈,任由两个手下手忙脚乱地为他包扎伤口。沙暴来袭之际,正是他一把拽住了骆驼并拉伊离躲去其身畔,才叫二人幸免于难,而他被碎石击中,伤了脑袋。

      “谢谢,”伊离面色通红,目光闪躲,“虽然你一点也不实诚,但勉强还算个好人。”

      从悬梁砸落到被沙暴淹没,伊离一直被詹星成死死护在身下,那是一个宽厚且温柔的胸膛,若说哥哥伊仇的怀抱是安稳和坚韧,那这个少年,他的怀抱是春花绽上心头的酥 痒,是陈酿染红耳根的灼热。那一刻,伊离觉得自己又羞又惧。

      “别!依我看,你们怕是连圣火教的方向都没找到,便命丧途中了。”詹星成因被手下勒紧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半晌才道,

      “你们下次还是别带着我,我尚有家业要继承,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伊离闻罢有些失语,沉吟了片刻,向着伊仇道:“哥哥,圣火教的方向是哪边来着?”

      “极西之地,大漠绿洲。”那人的语调略显不悦。

      “哪边是西,哪边是北?”詹星成又道。

      “呃呃……”伊离从怀中摸出个铜盘,在原地转过两圈,忽然一脸沮丧道,“完蛋,我们的司南不灵验了。”

      “……”

      天色擦黑,一轮皓月当空,几点星子在乌云尽头吐露微光,一眼望去竟是说不出的美妙来。

      詹星成将不知从何处捡来的石子对照着北极星摆成一个奇怪图案,又从怀中掏出几块[size=0.16]nǎi疙瘩细嚼慢咽。伊离这才知晓他的两个手下一为泥巴,一为胡瓜,听起来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几个人围在一处,就着屋顶塌落的木头燃起了柴火,又割下几块骆驼肉熏烤。伊离神情有些幽怨:“唉,骆驼好贵的,一匹十两银子,能抵哥哥的半柄剑刃呢!”

      伊仇闻言抬起头来:“不必心疼,它救了阿离,死得其所。”

      伊离面色一黯,眨巴着眼睛道:“哥哥,待咱们查明温前辈之事,阿离再送你一把更厉害的剑,就像……”她思索片刻,“就像师祖的雪道那般!好不好?”

      “好。”伊仇的眸中终于泛起些许暖意。

      烤熟的驼肉虽能充饥,但终归无酒无菜,吃几口便腻了。伊离喂饱饕餮后,看一眼避得老远的行永年,此刻正在一处沙丘上打坐念经,她戏谑心起,从兜里掏出一块芝麻饼,又塞入些许驼肉,便笑眯眯地递了上去:“大和尚,日夜赶路怎么能饿着肚子呢,这里有几块素饼,给!”

      “多谢施主。”行永年腼腆道。

      片刻后,静谧夜空响起剧烈的呕吐声。

      詹星成兴致极佳,说道什么月色正好当以佳音衬之,便从泥巴的行囊中摸出把胡琴,不由分说地闭目拉奏起来。天边清辉皎皎,地上琴音脉脉,是风与沙的和鸣,是月色与故土的交融,直叫人如痴如醉,如思如泣,陶然其中,不可抽离。末了,詹星成一睁眼,却见伊离三人面色青紫,看起来不太像沉浸曲中无法自拔的模样,倒是一旁的泥巴和胡瓜神情平淡,甚至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见詹星成停顿下来,旁边的胡瓜才开口道:“公子,不对劲。”

      “又弹成了哭丧曲?”

      “不是,”胡瓜指指沙地,“你身旁多了条影子。”

      詹星成大惊,不由扭头一看,他身后竟不知何时站着名劲衣男子。其人拎着斧头,身形魁梧,一张脸拧巴扭曲,额上更是青筋暴起,他就像条鬼魂般立在那里,似乎忍耐多时。迎上众人目光,那人眸色一冷,银光闪过,锋利的斧头已直袭面门!伊仇眼疾手快,横剑一挡,汹涌攻势立即拉开。

      男人身法厚重,一挥一刺间皆带着十分的杀气,冷酷而蛮横,便如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任由伊仇点剑疾戳,也难以伤其分毫。行永年见罢,亦飞身上前相助,怎料周围忽又跃出六名同样身着劲衣,手持银斧的男子。

      “又是唐门这帮阴魂不散的家伙!”伊离怒道,当初这帮人在灵山窟伏击他们,幸得吸血怪人突然出手,他们才能相安无事,眼下竟还未死心。

      缠斗间,伊仇与行永年寡不敌众,虽二人为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少年高手,寻常江湖侠客哪堪匹敌,但这群唐门弟子却如鬼魅般难缠,行动亦漫无章法,十分棘手。稍时,两人便被团团围住,七名唐门弟子手中一震,七把斧子环环相扣,步步紧逼,直削二人而去。

      “哟,七生七死?”不远处看热闹的商伙三人神情终于露出一丝异样,詹星成右手一挥,泥巴和胡瓜立即冲上前去。“灵蛇剑!”两人高喊一声,袖间忽地飞出两条缠身软剑。那软剑亮若银蛇,疾如流星,挥斥间便听得呼呼声大作,眨眼已将其中一名唐门弟子缚住,哀嚎声登时响彻四下,那唐门弟子手中斧头坠地,身上被束缚的各处已然血流涔涔。

      伊仇和行永年自然没想到,这看似憨厚的泥巴和胡瓜使起软剑来竟如此灵敏,且那软剑通体带刺,甚至于两人都要避让三分,否则被其误伤,只怕会被生生剥掉皮肉。眼见阵破,二人乘机跃出包围。

      六名唐门弟子紧追上前,甚至有一人直逼着詹星成而去。眼见阔斧砍至,詹星成倏然闪身,一拉胡琴,便听得“铮”一声凄厉乐音,那人竟直愣愣倒下,整张脸青紫不已。詹星成嘴角勾起笑意:“太上掌门座下果真人杰辈出,只是这大漠莽莽,蜀中叛徒还是不要涉足了。”说罢神情一冷,右脚猛地踏上那人面门,“咯嚓!”巨响声过,再待抬起脚来,那唐门弟子头骨凹陷,鼻梁断裂,已然七窍流血而亡。

      旁边的伊离乍见此景,当即被吓得倒退两步——詹星成那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踩死的不过一只蚂蚁。

      而那厢,行永年以如影随形腿搅散了剩余五名唐门弟子的攻势,伊仇手持木剑实力难以发挥,泥巴和胡瓜双双负伤,软剑的攻势亦落下不少。许是以他们为突破口,五名唐门弟子攻其不意,眼见就要将泥胡二人斩于斧下,身旁忽有人影一过,詹星成已在瞬息间跃至跟前。

      “好快的身法!”伊仇心中一惊,但见詹星成将手中胡琴猛然拉响,凄厉乐音过耳,一股强烈的攻势扩散开来,五名攻上前的唐门弟子竟被震得齐齐倒退几步。

      “这是?!”行永年神情微恙,他想起在沽鹤岭时献祭百姓的那帮邪教子弟,为首的白衣男子便是将内力注入笛声中蛊惑众人,而詹星成此刻的退敌之法与其几乎没有两样,但不同的是,詹星成所怀内力显然更为磅礴大气,且隐隐携着一股幽寒之力。

      那五人却不放弃,再结五行阵将詹星成等人包围,此阵融合了五行相生相克之法,竟比此前的七生七死阵杀伤力更为惊人。水克火,行永年至阳至刚的腿法与指法被牢牢吃住,火克金,泥胡二人的软剑也发挥不出半分威力,金克木,伊仇的木剑绞上斧阵竟生生折断,毫无疑问,此阵法犹如密不透风的铁桶,让六人完全没有喘息之机。

      “杀!”为首的唐门弟子大喊一声,五把斧头直逼而来,眼见要将几人绞杀。

      詹星成忽然扬嘴一笑,分明是极为温文的形容,此刻却透露出轻蔑之意:“天地玄黄,日月五行,你们只知五行相克,却不知五行分时化育,如此愚昧,还敢来此丢人现眼!”话罢手中胡琴震地,发出极为割裂的一声嗡鸣,便听得轰然声大作,五行阵已破,一名唐门弟子被击飞数尺之外,当场毙命,其余四人亦齐齐倒地,面容青紫,口吐鲜血。

      行永年大惊失色,五行分时化育,即为木火金水各属春夏秋冬四季,主东南西北方位,而土生万物,流于四季末。眼下正值孟秋,戌月属土,方才詹星成正是以胡琴主攻土位弟子,使得阵破。

      许是见胜算微渺,四名唐门弟子飞快从地上爬起,步步疾退,行永年等人欲盘问幕后主使,哪肯轻易放过,步步紧追。谁料脚下沙土忽然塌陷,伊仇与四名唐门弟子竟纷纷坠落其中!

      “是流沙,别过去!”胡瓜大喊一声,泥巴与行永年匆匆止步。

      流沙是大漠中最为常见,也是大漠居民最为闻风丧胆的陷阱,其出现的位置不定,常人一旦陷入,几乎很难生还,因其身体在流沙的卷噬下重若千钧,即便有人拼命将他拽住,最后的结果也只会是一同陷入。故,流沙向来杀伤力强大,小则吸入数人,大则吞噬万千城镇,大漠居民称其为“沙渊”,避犹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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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3-28 10:14:04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五章  人海孤雏

      “伊兄!”

      “哥哥?”伊离显然是被眼前场景吓得呆住了,她瞪大双眼,神情惊惶。

      流沙覆盖至腰际,伊仇晃了晃身形,欲从流沙中爬起,此举却引来旁边一心求生的唐门弟子疯狂拉拽,最后竟厮打起来。伊仇闪躲不成,被一拳击中面门,口鼻渗血,紧接着又被一拳击中后脑勺,他一趔趄,整张脸皆埋入黄沙中。

      “哥哥!哥哥!!”伊离疾冲上前,作势要去相助伊仇,却被詹星成一把拦住,他肃穆道:“流沙凶险,多一人过去只会多一人丧命。”

      “放开我!!”

      许是听到了伊离的呼喊,半晌,伊仇才缓缓从黄沙中抬起头,他满脸是血,粘染的黄沙使其看上去狼狈万般。他费力地咳出口中沙粒,断断续续道:“阿离,听话,别过来。”

      “不要,哥哥!!”伊离近乎疯狂,她一面推搡詹星成一面撕心裂肺道,“拉他!快拉他!!”

      “没用的,别做无谓牺 牲!”詹星成冷呵一声,任由伊离对他拳打脚踢也不松手,她哭嚎道:“我不管……我不能没有哥哥!我不能没有哥哥!!”臂上一痛,是伊离狠狠咬了他一口。

      他们自然不知,伊离自幼生活在哥哥的羽翼之下,从未经历过狂风暴雨,也从未想过有一朝二人将要面临生离死别。想来这十八年,没有父母的疼爱,哥哥为她遮风挡雨,为她千里奔波,甚至于拼命学习剑术,也只是为了她闯祸时给她提供庇护。可她却从来都是理所当然的索取,并未想到哥哥也是一个没有父母疼爱的孤儿。眼下,退却了惯有的坚韧,退却了佯装的伟岸,哥哥的身影竟显得孤独而无助,若流沙将哥哥吞没,毫无疑问——她的天塌了。

      “阿离……”

      “哥!!!”伊离拼命伸长双手,欲将伊仇拽住,可最后,落入她指尖的,仅有风中几粒飞沙。

      伊仇双眼通红,他并未料到自己陷入这流沙中竟毫无反抗之力,原来失去了青萍剑,他什么也不是。流沙越陷越深,四名唐门弟子为逃命相互拉拽,**,密如雨点的铁拳袭来,直叫伊仇眼底被血色染红,阿离哭喊的面容逐渐模糊起来。流沙淹没至面门那刻,他张了张嘴,艰难道:“阿……离……别……怕……”

      “别怕,有为兄在,绝不让你受到一丝损伤。”

      “那哥哥会保护我一辈子吗?”

      “当然会。”

      “嗯,阿离最喜欢哥哥了!”

      被黄沙淹没的窒息感漫延过来,伊仇觉得自己头重脚轻,脑海中全是当年他背着阿离爬上华山的场景,说好会保护阿离一辈子,终归,是他食言了吧。

      天边露出一线微光,大漠的风沙终于平静了。蓝衣少女靠在那趴地歇息的骆驼身上,她眼眶红肿,双手伤痕累累,却一言不发。

     “伊姑娘,节哀。”詹星成试图递给她水食。

      昨夜伊仇被卷入流沙后,她便像从巢穴坠落的雏鸟,寸步不离地守在伊仇被吞没之处,一把一把挖着黄沙,哪怕双手都挖出血来也不管不顾。詹星成和行永年四人默默站在她身边,虽知此举不过徒劳,但为了她心里能够好过一些,也帮着挖了许久,可那奔流不定的流沙早已不知将伊仇卷至何处。

      “如何节哀?!”伊离一把打翻递来的水食,因哭得太久,她的声音几近嘶哑,诘问道,“你们明明可以拉他一把,为什么不拉!为什么!!”

      “阿 弥 陀 佛,贫僧私心,未能出手相助伊兄,实乃罪过。”行永年面露愧色。

      “大师不必愧疚,流沙面前,能保全一人便是一人。”詹星成好声道。

      “你们!你们都是一群见死不救的无耻之徒!”伊离彻底失去理智,手中抓起黄沙猛然砸向四人面门。

      詹星成霎时被激怒:“够了!没有人理应为你哥哥搭上性命!”他抢身上前一把捉住伊离手腕,厉声道,“反倒是你,若非你当初任性离开华山,他就不会千里迢迢追出来找你,不会为了几个包子卖掉青萍剑,更不会卷入这场纷争命丧黄泉!!”
话音落下,伊离忽然崩溃大喊了一声,随即面色痛苦,浑身颤抖,再度抱着脑袋嚎啕大哭起来。

      一旁的行永年心如刀割,**叹道:“唉,恨只恨唐门贼子心狠手辣,为掩盖事实不惜滥杀无辜。”

      “大师当真觉得,方才那些是唐门之人吗?”詹星成面色又恢复平静,“听说,数日之前,崆峒派因陈少侠一事对唐门心怀怨恨,纠集了一帮江湖人数次挑衅唐家堡,如今他们已是自顾不暇,又哪来的时间揪着你们不放?”

      “可七生七死阵法乃唐门不传之秘,又怎会被外人得知?”行永年道。

      “当年唐家堡极力否认杀害温盟主,并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身为太上掌门的唐老太太手眼通天,必然知道这个节骨眼上追杀你们只会越描越黑,引火烧身。”詹星成道。

      “施主的意思是,有人冒充唐门,故意为之?”行永年追问。

      詹星成眸底深邃,却不回答。那一瞬间,行永年忽然觉得后怕:眼前这个少年,他明面上一副谦逊有礼的温文模样,实际身份无常,精通五行八卦之术,其手下能一举破解七生七死之阵,他更是能将庞然内力注入一把平平无奇的胡琴中击溃唐门重围。这样一个深不可测之人,究竟是敌是友?他所用的功法又是何方秘术?

      正思索着,忽听詹星成又道:“眼下你们的水食皆剩无几,不足以返回中原,以在下之见,还是尽快赶往绿洲再做决断吧。”

      因伊离欲死守大漠谁也哄不走,泥巴无奈将其敲晕扔上骆驼,几人便又踏上了寻找绿洲之路。出乎意料的是,之前行永年与伊仇三人在大漠中兜兜转转几日也未能找到方位,此番跟随詹星成竟一路畅通无阻,仅花了一个日夜,他们便抵达绿洲。

      绿洲,即为大漠中唯一一处有居民生存的小镇,这里绿水环绕,百姓安居乐业,传闻在此处打上一碗马**酒,吃上几叠小菜,便能感觉到神明的恩赐。

      几人在酒馆中坐下,点了些吃食。苏醒过来的伊离一直闷闷不语,不吃也不喝,詹星成本为自己冲动的言语刺激了伊离而懊悔,见状便道:“唉,黄沙莽莽,逝者如斯。此情此景,唯有小奏一曲,聊解阿离姑**伤心之情。”便不由分说地掏出胡琴,曲音一起,四面来风,闹哄哄的酒馆霎时鸦雀无声。如此形容,像杂乱的知了声,聒噪又刺耳,叫人恨不得扔出一块石头将它砸下来。酒客们怒火中烧,伊离和行永年四人却面无表情。

      “什么玩意也敢拿出来卖弄,比驴叫还难听!”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一只臭鞋随即飞来,猛地砸在詹星成脸上——曲音戛然而止,酒客们如释重负。倒是旁边的胡瓜和泥巴齐齐起身,熟练地将邻桌大汉拖出酒馆外**起来。

      伊离嘴角终于动了动,詹星成见状,急忙将吃食推至其面前,好言道:“阿离姑娘,吃饱喝足才有力气为你哥哥报仇。”

      “杀 人啦!杀 人啦!”屋外恰时传来一声凄厉叫喊,接着便是一声咆哮:“心龙神功,天下第一!”

      几人一对眼,急忙冲出酒馆,却见一个身形肥胖,大腹便便的锦衣男人挥着长剑肆意追砍周遭百姓,其中一名身形干瘦的男人躲在一处酒坛后,战战兢兢道:“少主,快停手!我是你的亲亲修罗鬼啊!!”

      胖男人闻罢眸中火焰燃得更甚,他长剑一挽,登时有股厚重的剑气直劈而去,酒坛猛地被砍碎,修罗鬼早已飞身逃出好远。裴谦龙一剑落空,另一剑又起,竟是朝着路过的酒客砍去。一旁正**大汉的胡瓜与泥巴二人见状,袖中软剑滑出,正欲迎上前去,忽见不远处疾速飞来一柄短刀,猛然挡下了裴谦龙的攻势,那桑衣少女疾闪而上,与裴谦龙缠斗起来。

      桑衣少女面容虽显稚嫩,但其刀法却老练异常,每招每氏皆行云流水,峻秀万分。而裴谦龙身法迟钝,挥剑亦显生疏,二者相形见绌,裴谦龙片刻后便被击败,身上更是落下数道伤口。

      “光复圣教,挡我者死!”裴谦龙忽然暴走,他双眼血红,怒吼声震响九霄,“玄云起重!”话罢长剑当空,一股阴寒浑厚的剑气霎时袭卷而来,桑衣少女见状不由一愣,失神瞬间竟险些被裴谦龙一剑刺中。她急急躲开,怎奈裴谦龙的攻势忽然变得迅猛无匹,叫人挡无可挡,眼见就要被刺中,胡瓜和泥巴闪身而上,软剑缠上裴谦龙的右臂,将其杀招拆解。得以脱身的桑衣少女顺势再接一刀,刺中裴谦龙小腹,谁料裴谦龙竟生生挣脱纠缠,浑身鲜血横飞,他又大喊一声:“日月天涂!”剑招再度挥出,直劈桑衣少女。

      就在这时,眼前白光一过,有白索疾速飞出将裴谦龙束缚,那白索柔韧而黏连,如何也挣脱不了——竟是蛛丝!丝线所发之地站着一个身着绀青长衫,头包巾帕,点着银饰的男人,他神情冷毅:“玄冥剑法?”

      桑衣少女趁机翻身而起,猛地一脚将裴谦龙踹倒在地,几名圣火弟子立刻冲上前来将裴谦龙制住。与此同时,人群中一抹黑影急急遁走,一名身形颀长的圣火弟子火速飞出将其拦下,修罗鬼就在那一刻扑通一声跪在众人面前:“蛛王饶命,是,是裴谦龙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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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3-28 10:18:08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六章  杀机再现


      修罗鬼交代,数年前,裴谦龙因吃喝嫖赌且吸食鸦 片,将自己父亲亦是圣火前任教主的裴康伯活活气死,他随即洗心革面,立誓以自创的心龙神功夺回圣火教。奈何其天资愚钝,只能将四处抢夺的武功心法融入神功内。

      直到上次他联合乌南孙等人起 反失败,乌南孙被杀,裴谦龙因爱生恨,命阿庆将下毒之事栽赃给麻谷米娅,他则侥幸逃脱。但面对教主卫冲寒的怀疑,他担心落得与乌南孙一样下场,遂更为变本加厉逼迫修罗鬼前往江湖中寻找武功秘籍。直到在平凉鬼市,修罗鬼从申元白手里偷到玄冥剑法,谁料裴谦龙练过之后竟变得疯疯癫癫。

      “他这模样,是因强行将多种武学糅杂在一起,体内数股气劲相冲导致精神错乱。看来,温盟主复仇这把火终归要烧到圣火教头上了。”蛛王神情极为深邃,他冲着那身形高大的圣火弟子道,“狄伦,立刻去通知你舅舅和教主。”

      “是。”那身形颀长的少年遂率人押着疯疯癫癫的裴谦龙和修罗鬼一齐离开。

      “多谢几位相助。”蛛王对着胡瓜和泥巴抱拳道。

      “早闻天罗蛛王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詹星成嘴角勾起惯有的笑意。

      圣火教的护教法王之一天罗蛛王纳多安,曾为五毒教的悬蛛护法,后在巫游起反夺取教主之位时叛门而出。此人性情温厚,没有其余三**王那般雷厉风行,但在炼蛊制毒上颇有手段,为江湖人所忌惮。

      “幸会。”纳多安道,“不知少侠尊姓大名?”目光顺势扫过行永年几人,却忽然停滞在伊离身上,他眸中显出异样神色,是惊愕,是恍惚,叫人难以看清。

      “在下詹星成,”詹星成道,“实不相瞒,我们是为寻人而来,半个月前,赤鹍刀王掳走武当弟子江行秋,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江行秋?”纳多安显然未听说过此人,扭头看向身旁弟子,似要询问。旁边的桑衣少女却突然开口道:“他被关在大漠以北的陨日塔中,你们想要救人还请趁早,若是再晚一步,他便要沦为欧阳朋的刀下亡魂了。”桑衣少女面容秀丽,斜睨众人一眼,转身便离开了。倒是纳多安杵在一旁,目光再度扫过伊离:“敢问,这位小姑娘姓甚名谁?”

      伊离冷漠不语,显然心情糟糕不愿搭理任何人。

      “姑**容貌神似我一位故人,当年我与她分离之时她正好身怀六甲,若子女安然长大,如今当与小姑娘一般年纪。”纳多安自嘲地笑了笑,“抱歉,是在下唐突了,告辞。”说罢,便率人离去。

      胡瓜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那桑衣少女,直到她消失不见,胡瓜才道:“公子,她方才所使招式,乃峨眉的少清剑法。”

      “峨眉?可她手中握的分明不是剑,是短刀啊。”詹星成狐疑。

      胡瓜左右顾盼,声音骤然降低:“回公子,据小道消息,峨眉派在半月前遭遇邪教攻击,听说正是位能刀剑合一的女弟子以赤鹍刀法力挽狂澜,但在那之后,这女弟子便不知所踪了。”

      “赤鹍刀法,那不是欧阳朋的独门绝技吗?”行永年抬起眼来,正好见不远处的枯树上,几只黑鸦转动着灵敏双眸,他心中一沉——玄冥剑法所在之处,便是黑鸦所在之处,究竟为何?

      很快,继潘龙、唐门之后,圣火教亦遭到玄冥剑法复仇一事在江湖中传开,圣火乃杀害温子寅的幕后真凶之传言在江湖中甚嚣尘上。眼见宗门遭到诋毁,卫冲寒怒火中烧,下令凡是没有根据恶意抹黑圣火者,杀无赦。但此举却引来诸多非议,导致圣火在短短数日内被推上风口浪尖。

      漆黑的夜空一点星子也无,那座陨日塔静立大漠之中,显出影影绰绰的轮廓。

      江行秋靠在墙边,浑身乏力,剧烈的饥饿感仿佛要破开腹腔将他整具身躯吃拆殆尽——他已饿了整整三日,却未得到分毫水食,倒是旁边麻谷米娅所在的牢笼放了好几叠饭菜,甚至还有一支鸡腿。他咽了咽口水,因羞于开口而选择闭目忍耐。谁料这时,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再待睁眼,那几叠饭菜已出现在自己牢笼附近。

      麻谷米娅看了他一眼,也未说话,远远避开,随后又缩回角落里抱膝而坐,浅浅淡淡的影子投映在囚牢间,显得有些单薄。

      “你……不吃?”江行秋问,心中却在复盘这小姑娘是不是一直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断头饭,没什么好吃的。”麻谷米娅道,她将脸埋在膝盖里,声音细腻而柔软,“你若吃饱了就能逃出去,权当我还你那日的救命之恩。”

      江行秋一愣,强烈的饥饿感促使他缓步上前,将那些饭菜恶狠狠扒入口中,直到哽咽感将眼眶撑红,他才问:“听说你是教中圣女,为何被囚禁于此?”

      “我背叛了圣火教。”麻谷米娅道,“虽然是被栽赃。”

      原来,她自幼以美貌闻名西域,后被选中成为圣女继承人,但因那时她年仅十二,被教主卫冲寒养在寒月殿内,避见众人三年。直到数月前,圣火教在她及笄之日举办了隆重的迎圣大会,谁料会上忽然发生叛乱,以乌南孙、赫卢为首的西域教众为夺教主之位,更是在卫冲寒及各大首脑杯中下毒,后叛乱虽被**,麻谷米娅却遭自己的贴身婢女阿庆指认是下毒的主导者。

      “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何栽赃我,许是,我做得不够好吧。”麻谷米娅叹一口气,她抬起头来,语气低落,“他们都说,被选中成为圣女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因为圣女接受着所有教众的朝拜,虔诚,神圣,贞洁。可在寒月殿那三年,我尝到的只有无尽孤独。他们都以圣女的规矩框束我,以至于很多时候我都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傀儡。天空飞过的鸟儿,大漠新添的千岁兰,都比我自由。”

      江行秋眉头一皱,莫名的酸涩涌上心头。从哥哥江雪风屠了遇真殿离开武当之后,大家都将他叫骂成“叛徒之弟”,羞辱他,孤立他。祖师爷太和真人虽平易近人,将他纳在门下,教他奇门武学,可他却没有一刻不是孤独的。直到后来,唯一和他说话的太和真人也退隐而去,武当山上的春花冬雪,他便再也没有与谁说过。

      “圣女叛教,是何下场?”江行秋问。

      “火祭。”麻谷米娅眨了眨眼,细密的长睫犹如蝶翼般划过半空,她声音温柔如水,“不过,他们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谁也抓不到,那个时候我就自由了吧。也不知,神明会不会宽恕我的罪孽。”

      “你没有罪。”江行秋道,此刻他虽冷着脸,眸中却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亮光。

      “有,”麻谷米娅认真道,“我害死了巨木掌旗使。”

      麻谷米娅清楚记得,在被选中成为圣女的第二年,她因忍受不了孤独想要逃离寒月殿,于是在一个风清月朗的夜晚,她用**放倒了身边的婢女和守卫后,独自背着行囊偷偷潜出光明顶。绕过三蝎圣火,迈下百步台阶,她不敢从正门离开,只得寻至一处较矮的壁垒翻出去,还未落地,便听到不远处枯树之后传来两个男人的说话声。

      “……二十一年相安无事,却在这个时候闹得人尽皆知,恐怕不简单!”

      “怕甚?江湖中风声虽紧,却有唐家堡做替死鬼,只要你我不乱阵脚,火便烧不过来。”即便那人压低了嗓音,麻谷米娅还是能听出,说话的人是赤鹍刀王欧阳朋。

      “可是,近日各派高手频繁进出武当,何修那个莽夫似乎有号召武林高手围剿唐门的打算,属下担心,若真到了那日,四方高手南下,唐辰学真的能眼睁睁看着宗门被灭么?若他将咱们咬出又该如何是好?”另一男人道。

      “哼,你以为泄密之人除了他还能有谁?唐门背后是太幽宫,圣火教若再牵连其间,正邪大战一触即发,答锐王子趁机进军中原,岂不正好遂了我们当年之愿?”

      “可是刀王,若他们东山再起兴复元室,届时你我,也不过任人宰割的鱼肉罢了……”

      “住口!申元白,我能救你一命就能赐你一死,别忘了你的承诺!”欧阳朋怒道。

      那时,麻谷米娅听得脑中嗡嗡一片,犹如五雷轰顶,她忙不迭跃下矮墙,声音却惊动了枯树后的二人,她疾步逃走,怎料与刚从殿外喝酒回来的五行旗下巨木掌旗使撞了个满怀。

      “圣女,何事慌张?”那人打了个酒嗝。

      “有……有叛徒……”她指着枯树的方向哆哆嗦嗦道。

      “什么叛徒?容俺前去一看。”说着,孟侃纵身跃上矮墙,向着枯树的方向去了。

      麻谷米娅慌慌张张逃回寒月殿,见被迷晕的婢女和守卫们都还未醒,她掩上门,将自己埋入被窝,心惊胆战地等了一宿也不见有人寻来。直到第二日清晨,婢女推开窗时发出一声惊叫,她凑上前去,却见孟侃的尸体被挂在光明顶的屋檐下,正对着寒月殿!!他浑身是血,一双眼死死瞪着,仿佛在向麻谷米娅索命。婢女们议论纷纷,说道他因叛教通敌被刀王欧阳朋捉个正着,刀王特行此着,以儆教众。

      “从那之后,我时常做噩梦,也不敢再离开寒月殿半步,”麻谷米娅面上的惧意显露无疑,“即便我对他们的话有诸多推测,可终归不敢向任何人提起。”

      “你方才说,那个男人的名字叫申元白?”江行秋面色铁青,眸中的温度冷若三尺玄冰。

      麻谷米娅点点头,又道:“你认识他?”

      “认识。”江行秋道,他埋头**最后几口饭菜,似乎陷入了沉思。麻谷米娅半晌未等到下文,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因为,她看见高卓正引着那个身形高大,目光阴戾的男人正从不远处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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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6-20 15:04:09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七章  赤鹍刀王

      欧阳朋神情不豫,似乎刚和谁吵输了一场恶架,他们穿行在狭隘的过道间,高卓语气拘谨:“这些都是近日妄图在漠北生事的正派之人,刀王,您看怎么处理?”

      “杀了。”欧阳朋声音漠然。

      直至走到麻谷米娅所在的囚牢面前,欧阳朋才抬起眼,麻谷米娅本以为他冲自己来的,谁料欧阳朋目光一转,落在旁边的江行秋身上。

      高卓利索打开牢门,引着欧阳朋跨步而入。那人打量了江行秋好几眼,才盛气凌人道:“徐和裕呢?”

      江行秋置若罔闻,将仅剩的鸡腿送入嘴中。

      四下安静得可怕。

      一股杀气瞬间弥漫开来,高卓察觉不妙,急忙道:“江行秋!刀王问你话,还不如实回答!”

      “不知。”江行秋悠悠开口。他在高卓几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欧阳朋此番绑架自己无非是想逼出祖师爷太和真人,换得秦沧下落,因秦沧是其父亲欧阳宇的同门,亦是当年指认欧阳宇杀师的唯一目击者,但在欧阳朋欲杀秦沧为父报仇时,太和真人却出手救走秦沧,教欧阳朋记恨至今。江湖人皆知,太和真人早在十年前便退隐江湖,踪迹不定,根本无从寻找其所在,欧阳朋执着于此,根本就是白费功夫。

      欧阳朋面色阴晦,又问:“申元白的事你知道多少?”

      “不知。”江行秋道,话音未落,一记沉重的拳头袭至面门,生生将他砸倒在地,陶碗破碎,未啃完的鸡腿也滚落好远。他伸手上前,欲将鸡腿捡起,谁料眼前寒光一闪,那柄长刀已然贯穿了他的手掌!

      “啊!”江行秋惨叫一声,钻心的痛楚叫他整个人都抽搐起来。此举不仅将麻谷米娅吓了一跳,更是叫周遭旁观之人倒抽一口凉气。

      “你还有一次机会。”欧阳朋声音低沉。

      江行秋死死咬住牙关,粗喘几口气,却还是道:“不知。”

      “把他杀了。”欧阳朋将刀抽出,擦拭了刀上的血迹,又道,“火祭时辰已至,送圣女前往刑场。”说罢,便大步流星地跨出了囚牢。

      “是。”高卓恭恭敬敬目送欧阳朋离开的身影,随即招呼几个人将麻谷米娅带走,他站在牢笼旁,好声道,“圣女,属下就送到这里了。”

      “多谢。”麻谷米娅道,她回头看向江行秋,眸中水汽盈盈,或哀怨,或黯然,我见犹怜。她忽地灿然一笑,弯弯眉眼犹如大漠新月,“喂,不用担心,我死后,一定化作星星为你指引。”

      彼时,江行秋被痛楚淹没,整个人几乎昏厥过去,迷糊中看见麻谷米娅的笑容,心头大震,也不知是否眼花,他竟在其间捕捉到了一丝难以参透的情绪——不舍。他自然明白麻谷米娅的意思:眼下二人皆难逃一死,江行秋人地生疏,死后残魂终将被困锁在这无边的大漠中,而她却愿意化作星星为他指引。

      一股不知是何的浪潮猛然漫上心间,叫江行秋久久难以平静下来。不过是殊途陌路,萍水相逢罢了,他告诫自己,但不知为何,麻谷米娅走后,偌大的陨日塔明明烛火昏黄,囚人无数,他却觉得空荡万分。

      “老高,这小子怎么杀呀?”牢笼外,几个守卫望着江行秋发愁道。

      “还能怎么杀?”高卓斜睨他一眼,“像往常一样,乱刀砍死,然后扔去喂鹰呗。”

      “可他身手不凡,最终死的是谁还不一定!况且……咱也不敢得罪太和啊!”守卫顿了顿,又道,“当年为了佩罗珊的死,那老东西可追着光明右使砍了七天七夜!”

      “废什么话!你不敢得罪徐和裕,难道还敢得罪刀王?!”

      几人正打着嘴仗,忽觉旁边一抹白影就着洞开的牢门飘了出去,转眼已飘至三丈开外——竟是江行秋!

      “哎!站住!”高卓作势要追,谁料两个守卫猛扑上前将高卓抱住,或遮其双眼,或捂其嘴巴,连连道:“没看见,啥也没看见!”

      漆黑夜色被大漠染得有些焦黄。行永年与詹星成、胡瓜三人踏着轻功往大漠以北疾赶,因伊离沉浸在失去哥哥的悲痛之中,心情不豫,詹星成便将她留在绿洲,叫泥巴暗中盯着。

      眼见三只黑鸦落在不远处的戈壁上,向他们打量,行永年停下步子,陷入沉思。詹星成和胡瓜随即也停下脚步琢磨起来。
詹星成道:“永年兄也发现了?”

      行永年道:“嗯,这几只黑鸦在监视我们。”

      詹星成沉吟片刻:“永年兄,你可知万兽山庄?”

      “略有耳闻,贫僧只知万兽山庄乃邪派驭兽之宗,庄内凶兽无数,皆为其庄主所驯化,不知詹兄有何见教?”

      “在二十多年前,万兽山庄不止驯兽,还会驭鸟,但随着上一任庄主蔺阳青父子离奇去世,山庄的驭鸟术便失传了。”詹星成见行永年满腹疑惑的模样,又道,“万历末年,平阳一带爆发过一场瘟疫,万兽山庄的凶兽鸟禽大规模染病而亡。瘟疫随着水流一路传至郧阳,虽有武当及时出手相助,将瘟疫根除,但此事仍旧对万兽山庄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随后几年,即便蔺阳青力挽狂澜,也未能将万兽山庄恢复至盛况。离奇的是,恰好在温盟主失踪的第二天,蔺阳青惨死其子蔺远剑下,一切只因蔺远练功走火入魔。蔺远清醒后悔恨万分,跳崖自尽,而他坠落的地方,正是襄阳。”

      “詹兄怀疑,这黑鸦与万兽山庄有关?”

      “确切来说,是蔺远父子。”詹星成勾起嘴角,“我怀疑蔺远还活着,且蔺阳青的死与温子寅有关。”

      行永年一愣,这些传言他多少也有耳闻,但毕竟发生于二十多年前,真假难辨,且当年的万兽山庄在江湖中作威作福,为正派所憎恶,其庄主蔺阳青又怎会与堂堂正派之首的温子寅扯上关系?难道因为疫病之事,武当出手相助,导致蔺阳青背着邪派与武当交好?

      詹星成见行永年神情疑惑,又道:“眼下,温盟主鬼魂复仇一事无非真假两个定论,若真,则温盟主生前遭遇不公,死不瞑目,从地底下爬起来复仇。但若假,眼下这一切皆是阴谋,永年兄以为,最有可能伪造玄冥剑法,掀起江湖狂澜的人会是谁?”

      “是……武当?”

      两人说话间,胡瓜已跃上枝头抓住其中一只黑鸦,小东西瞪大双眼,惊慌不已。詹星成思索片刻,从袖摸出一包**轻轻撒在了它的羽翼间。

      而此时,一班驾着骆驼拉着囚牢的人马缓缓行驶在大漠里,头顶劲风一过,转眼那衣衫染血的男子已落在前方一丈开外。

      “江行秋!你竟敢逃出来!找死!”为首的圣火弟子叫道,打斗声骤然响起。牢笼内,麻谷米娅左顾右盼,果然见那熟悉的身形辗转在人群中。

      江行秋挥拳疾攻,拳出排山倒海,转瞬便已击败了三名圣火弟子,另外几人与其鏖战,奈何在八卦游身掌下讨不到半分好处,不消片刻便被放倒在地,如何也爬不起来。

      江行秋寻出钥匙将牢笼打开,麻谷米娅趁机跃出,与其面面相对那瞬间,她甚至有些不敢看对方的双眼:“你,为何救我?”

      “让你自由,”江行秋语气虽未有波澜,但他知道,此刻他是温柔的,在过往十余年间从未有过的温柔,他伸出尚还淌着血的右手,郑重道,“跟我走。”

      “可是,即便逃到天涯海角,长老始终会将我抓回去,甚至于你也会遭到牵连。”麻谷米娅犹豫不决。

      “相信我。”江行秋道,“这些年,我总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意,可不知为何,今夜,我却只想让你活下去。”

      麻谷米娅心中一暖,面前这个少年目光赤忱,像冬夜灼灼燃烧的篝火。“好!”她不知为何有些热泪盈眶,避开江行秋的伤,将自己右手小心翼翼放在他掌上,“我们一起逃离这片大漠。”

      江行秋还是疼得抽抽,麻谷米娅一惊,复又嗤然一笑,急忙撕下块裙角帮他包扎伤口。随即二人牵了两匹骆驼向着东方逃去,脚底黄沙漫漫,头顶星汉漫天,而他们,就像穿行在茫茫乌云中的孤月。

      陨日塔内惨叫连连,守卫们惨遭暴 打后,一脸惶恐地望着那三个闯入塔内的暴徒,谁料三人并未向他们举起屠刀,反而将陨日塔上上下下翻了个底朝天。终于,那个面容清秀的少年凑上前来,笑眯眯地,客客气气地问道:“那个,敢问江行秋怎么不在这里?”

      守卫道:“他……他逃了……”

      “逃了?!”少年脸色登时一黑,“怎么不早说!”

      “你们二话不说冲进来就打人,也没问啊!”守卫委屈巴巴。

      “这,抱歉抱歉,”詹星成指了指旁边一脸无辜的胡瓜,低声道,“这一切都是他指使的,我就一清清白白大好人!”说着抱了拳,赔了笑,仿佛刚才下手最狠的不是他一般。

      与此同时,大漠东南处传来几声怒喊。江行秋回头看去,却见百余名圣火教众疾追而来,他们手执火炬,将半个大漠点亮。为首的正是青额虎王柳烁,其人魁梧壮硕,满脸髯须,传闻其曾在第十七次传火大会上以隔山震虎之法击退三十六路英豪,实力非同小可。

      “快走!”江行秋心急如焚,欲牵着**米娅所骑的骆驼快步离开,怎料还未走出几步,前方又有一队人马压至,抬眼看去,竟是欧阳朋一众。

      “圣女,今日裴谦龙与修罗鬼被捉,你身上的污水已被洗净,教主特意派柳某前来接你回去!”柳烁声如洪钟。

      麻谷米娅眉头紧锁,丝毫没有因为这句话有所动容。柳烁见状,又道:“江行秋,交出圣女,我放你离开!”

      谁料江行秋置若罔闻,反而挺起胸膛护在麻谷米娅之前,他平静道:“你现在跟他们回去还来得及。”

      麻谷米娅眼眶一红,低声道:“可是,我想和你一起。”

      “那就,殊死一搏。”江行秋声音低沉,几乎没有丝毫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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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6-20 15:09:50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八章  大罗神掌


      “拿下他们!”柳烁命令既出,周遭圣火弟子潮涌而上,江行秋双掌一震,登时有股强烈掌风袭面而来,顷刻间便将数十人掀倒在地。

      “混蛋!”柳烁见状大怒,倏然抽出背后寒刀,身形已如猛虎出山般向着江行秋疾冲而去,长刀既出,寒芒万丈,却奈何劈空,此时江行秋早已跃至半空,就着柳烁后背又快又狠地打出两掌。

      因其速度极快,柳烁躲闪不及,吃了两掌却只踉跄半步,身形不动如山,他回头冲江行秋笑道:“小子,区区刮痧能奈我何!”话音未落,千钧发于刀锋,直劈江行秋面门。

      柳烁的东夷刀法鲁莽刚猛,三分靠刀技,七分靠蛮力,眼见就要中刀,江行秋疾退两步,刀锋没入泥土,震起黄沙漫天,他亦因重伤在身被颠得步履不稳。他趁机翻身而起,快速打出三掌,谁料皆被柳烁的长刀挡回。那人笑容轻蔑:“小子,你这九宫神行掌酸软无力,怕不是徐和裕的混充之徒?”

      话罢,冷不防身旁劲风一过,下一刻苍劲的拳头已直袭下颌!因柳烁身形较寻常男子更为高大魁梧,此番竟是江行秋跃起一丈高突袭而去!他紧接一拳攻其面门,柳烁当即被打得鼻血横飞,口中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柳烁倒退两步,见江行秋咬牙切齿道:“不许辱我师公!”他声如惊雷,“八卦游身掌!”

      “震山掌!”

      “武当长拳!”

      一番拳掌密如雨下,柳烁四面受击犹如震天的锣鼓,伴随着江行秋咆哮声起,又一记重拳攻来,眼见就要打爆柳烁右眼!这时,忽有一只大手探出猛然将江行秋截住,只听“咯嚓”一声,江行秋左手手腕竟被生生掰折,便听惨叫声起,江行秋已被踹出一丈开外,那人飞快跃起,又一脚踏上江行秋胸膛!这一脚极准极狠,几乎踩断了江行秋的肋骨!

      “行秋!”不远处传来麻姑米娅的惊呼,却见江行秋嘴角溢血,如何也动弹不了。

      发现来人是欧阳朋,柳烁口气嘲讽:“刀王果真义气!柳某好心替你收拾残局,你倒好,杵在一旁看我挨打!”说罢吐了口血沫子,又上前踹了江行秋一脚,“小杂 种!伤了一只手竟还有如此蛮力!且容爷爷我废了你!”

      此时的江行秋浑身皆伤,整个人已毫无反抗之力。柳烁长刀一舞,寒气直逼云霄,怎料麻谷米娅便在那一刻奔至,护在江行秋身前。

      “圣女,休要执迷!”柳烁道,他将刀口一转,指向麻谷米娅,两人缠斗瞬间,麻谷米娅被其击伤,几名圣火弟子立刻上前欲将其捉走。

      “不许……动她!!”江行秋突然怒吼一声,他双眼血红,面色惨白,显然已耗尽全力,却还是颤巍巍地站起来,用带血的右手震开那几名圣火弟子,又迎上柳烁的攻击,犹如殊死一搏的斗兽。但现在的他不堪一击,很快便再度被柳烁击倒,昏迷过去。

      “看来,太和那个老东西已然弃下你了,事到如今也不肯一现。”欧阳朋面色阴狠,“既然如此,留你无用!”他豁然拔出扬灵刀,手起刀落那刻,大漠中忽然生出一道半冷半热的罡风,众人只觉眼底黑影闪过,四下黄沙腾飞,震响声惊起,柳烁和欧阳朋皆已被庞大的攻势击退数尺开外。

      “虎王!刀王!”几个圣火弟子神情焦急,却无一人上前,反倒纷纷让出几步,心惊胆战地望着那名横空跃出的男人。他身着滚着金边的墨色铠衣,背后披风猎猎,故意压低的帷帽遮去他整张面庞,即便如此,他那魁梧身躯仍旧散发出腾腾杀气,令人不敢靠近。

      “……阴圣?”柳烁一惊。

      “不,他不是阴圣。”欧阳朋面如土色,右手死死捂紧胸膛中掌的地方,那里有一股半寒半暖,半阴半阳的劲力肆意纠缠,叫他整个身子仿佛也被盘古斧劈成了冰火两重天——此人能同时运用阴阳两股气劲,且在瞬息间一举击溃圣火两大 法王,速度快得几乎无人看清,哪怕是江湖中的绝顶高手也逊其一筹。

      墨衣男子闻声微微抬起头来,帷帽之下那轮廓分明的薄唇尚露在外,犹如冰冷的霜刃。他一言不发,只是缓步走向江行秋。

      “拿下他!”柳烁不信邪地大喊一声,复又爬起,领着数十圣火弟子再度上前,怎料刚跨出两步,滔天罡风再度袭来,一帮人避无可避,瞬间被带倒在地。

      “大罗神掌!”欧阳朋这才看清那人招式,眉头一紧,面色诧异,却没有动作。

      墨衣男子不紧不慢地把江行秋抱起来,他虽昏迷过去,但又像陷入梦魇一般,面色痛苦地低声唤道:“哥……”墨衣男子身形一滞,似乎有些许分神。

      见那三人要走,欧阳朋忽然朗声冲墨衣男子道:“太和没来倒是把你请来了,有意思,不过,听说你已叛出武当多年,为何还要管此等闲事,江雪风?”

      “江……江雪风?”柳烁面色忽然变得十分难看,语气中藏着的惧意显露无疑。

      墨衣男子扭头瞥向欧阳朋,目光轻鄙。正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一帮武当弟子仓促赶来,更有几名武功高强的弟子已飞身上前,落在几人三丈开外,为首那人背着长剑,斗篷裹身的正是阴圣。

      欧阳朋见一帮人来势汹汹,心知不妙,再待回头,那三人早已消失不见,仿若从未来过一般。

      “欧阳朋,你罔顾江湖规矩,掳走我武当弟子!奉劝你赶紧将他交出,否则,休怪武当踏平你光明顶!”罗一朔高声道,武当弟子群情激奋,剑拔弩张。

      “竖子猖狂!”柳烁怒喝一声,举刀相向,茫茫夜色霎时笼罩出一片肃杀之色。

      欧阳朋的赤鹍红焰焚烬大漠,阴圣的幽寒玉锋力破九天,双方鏖战至天亮,终归是中了大罗神掌的欧阳朋难以发挥根本实力,败下阵来。

      “把人交出来。”阴圣嗓音沙哑,长剑直抵欧阳朋前胸。

      “喂,那个小杂 种已被江雪风救走,奉劝你们莫要轻举妄动,否则你我两派结仇,必定会叫整个江湖不得安宁!”不远处,柳烁虽被打得鼻青脸肿,说起话来却十分有底气。

      “江雪风?!”罗一朔显得不可置信。

      “要杀便杀,何必多言。”欧阳朋道。

      “你横竖不过一死,但有些真相不能蒙尘。”阴圣眸光深邃,“温掌门是你杀的?”

      柳烁闻罢脸色大变,忙道:“不可能!这么大的事你竟想让刀王,让圣火背黑锅,简直……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见欧阳朋沉默不言,阴圣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又道:“崆峒之行,申元白早已料定结局,但又坚信你二人的情谊绝不至于杀他灭口,遂以性命为赌注,藏书一封。若生,则焚毁书信继续为你效忠,但若死,书信会被送上武林公堂,他所掩藏的秘密也将大白于天下。欧阳朋,你可知书信内容?”

      阴圣语气肃穆,即便看不见容颜,但隔着面纱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愤懑与威严。欧阳朋死死盯着那封书信,面色铁青,百般迟疑与猜忌终化成一声粗犷长笑:“哈哈哈,区区一个温子寅,杀了又能如何?成王败寇而已,这江湖难道还有什么道义可讲!”

      此话一出,四下惊惧不已。

      “为什么?!”阴圣怒道。

      “因为你们!因为你们这群自私自利却又自诩正义的伪君子!”欧阳朋神情癫狂,“当年,我**娘抱屈衔冤,四处求助,可你们这些所谓的至交好友无不袖手旁观,落井下石,逼得他们以死自证清白!你们何德何能竟敢自命清高自诩正道!”

      “欧阳宇qiāng 害同道,诋毁神兵山庄,这一切乃是他咎由自取!”

      “哼!我diē上能尽辅庄主,下能震慑门徒!他从来都是一个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欧阳朋双眼通红,满腔怨怼,“反倒是你们,没有真凭实据,只因秦沧的一句胡诌便断定我diē乃是杀 人凶手,何其荒唐!”

      “若非亲眼目睹欧阳宇行凶,秦沧何故指认他杀 人?难道秦沧赔上全家老小性命,只为辱没你diē清白?”

      “笑话,若非心虚,为什么秦沧种下这等恶果却始终不敢与我对质,为什么徐和裕那个老东西至今还袒护这贼子?!”

      “太和真人无非是阻止你再犯杀孽。欧阳朋,秦沧全家已死在你手中,当年那些袖手旁观之人也几乎被你杀尽,这江湖早已容不下你!今日,武当便要替天行道,诛灭你这魔头!”阴圣长剑一挺,眼见就要刺入欧阳朋胸膛。

      “且慢!”不远处传来男子清朗的声音,众人抬头看去,却是一名少林弟子与两个青年男子从土丘的阴影 后走出,为首那人双手抱胸,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正是詹星成。他笑容温和道,“刀王为父寻仇滥杀无辜,终归是恶有恶报自食其果,但你呢,难道一点也不想知道为何会家破人亡,蔺远少主?”

      众人对他们的横空冒出本就充满疑惑,再听“蔺远”二字,无不惊恐万状,欧阳朋更是满脸菜色。

      阴圣果然一愣,紧盯詹星成却不置可否,半晌才道:“来者何人?”

      詹星成道:“早闻万兽山庄的驭鸟之术闻名江湖,在下便托黑鸦为你浅捎薄礼,还请蔺少主见谅。”

      原来詹星成为试探黑鸦的去处,故意在其翅羽间洒下荧粉,若其主发现有异必定着手查看,由此败露踪迹。阴圣看着自己袖上淡淡的幽绿色,忽然叹一口气,他将斗篷与面罩摘下,那斑白的鬓发与饱含沧桑的面庞顿时显现在众人面前。

      “蔺远,蔺远居然没死!”人群哗然。谁也没想到,在襄阳城坠崖后消失二十年的蔺远,竟然摇身一变成为武当阴圣。

      “这些年,我常常梦见父亲满身是血地追问我为何杀他,可我却始终无法找到答案。”阴圣眼眶一红,叹道,“鲜血当前是父子,父子背后是仇怨。我本打算以死谢罪,可上天却偏偏让我活下来,既然如此,我必舍命相搏,还天下公道!”

      “呵,好一个舍命相搏,还天下公道!”欧阳朋却似看了天大的笑话般,捧腹道,“蔺远,你可知欧阳宇乃是与正派狼狈为奸的宵小之徒!他之所以丧命,便是受了温子寅的牵连!”

      阴圣沉默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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