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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义道2》剧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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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12 15:52:42 |只看该作者
第九章  少年英雄


      少年英雄大会最初是由武当、少林、华山为首的几个名门正派召开,目的是提携后进,发扬各派武学,后因获得叫好无数,遂逐渐演变为每六年召开一次的传承。每到这个时候,各大门派皆会派出本门的精锐弟子前来参赛,彼此切磋以求精进,因规定参赛之人年纪不可超过十八,故无数少年英雄在这期间脱颖而出,光耀师门。

      这日,位于扬州城东的擂台早已搭建妥当,绣着飞龙的旌旗招招,鼓声大作,而从各方涌现的江湖好手皆显露踪迹,簇拥在擂台之下,魏舟和伊仇三人也在其间。他环顾四周,见左右鱼龙混杂,光他能分辨出的,就有峨眉、少林、圣火等各派的年轻弟子。

      擂台之上,两条缠斗的身影正打得不可开交,那手持双斧的女子名为肖蒙,乃是天河帮首席弟子,年纪也不过十六七岁,身姿却魁梧如松,眼下已在擂台上斩五关过六将。而另一人,则是南宫家的少主南宫景明,因南宫家人人皆是江湖中的杰出之辈,他们的交手无疑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只听一声咆哮,肖蒙整个人犹如鱼跃龙门一般跃上半空,手中双斧呼啸着便向南宫景明劈去,因力道极其刚猛,叫魏舟不由地为南宫景明捏了一把冷汗。却见南宫景明长鞭挥出直袭肖蒙面门,灵巧的鞭势缠其右腕,随即猛地一带,便生生将肖蒙摔在地上,一时间烟尘大作。肖蒙被自己的斧头砸断了右手,却不肯服输,又吃力地爬起来,用左手使出斧头,向南宫景明劈砍而去。力道却较右手有过之而无不及,凌厉的斧头挥过南宫景明前胸,竟起了杀意,若非其躲闪及时,想必早已被斧头砍断肋骨。

      南宫景明迅疾地朝旁边一跃,银鞭再度挥出,因出手极快极狠,丝毫未给对方避闪的余地,银鞭一击抽中肖蒙的左手,登时便听到骨骼碎裂之声,肖蒙已满面痛苦的半跪在地上。众人似乎没想到看似羸弱的南宫景明竟有如此神力,不由惊叹连连,而诸多跃跃欲试的少年之辈亦受其震慑,不敢轻易上台。

      “少年英雄大会历来讲究点到为止,此人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废人双臂,何其狠毒!”伊离口气愤懑。

      这时,便听一声阴恻恻的喊话:“南宫家自诩名门正派,出手却如此不留余地,看来也不过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谁人在此叫嚣,可敢上前一战!”南宫景明受此话刺激,长鞭一挥,面容上隐隐凝着怒气。

      话音刚落,便听破空之声大作,一柄齐眉棍迎风飞来,他扬鞭一挡,随即反手一送,那齐眉棍竟转个弯,直直朝着挥来的方向射去。跃在半空中的黑影闪身一避,将齐眉棍收入手中,落地却是个四尺高的矮子,其人衣结补丁,腰系布袋,面色干黄黑瘦,嘴角擒着的笑意却尽显老沉。

      “土行孙,你这老棍多大岁数,竟也来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人群中一人高声嘲笑道,正是圣火教弟子。

      这矮子正是丐帮弟子孙二巴,外号“土行孙”,他叉着腰不服气道:“什么老棍,小弟我年方十七!”

      “哦?我怎么记得十二年前的少年英雄大会上也有你?莫非你丐帮武学止步于此,便只能欺负江湖中的小辈了?”那圣火教男子又道。

      四下登时哄然大笑。

      “可不是嘛,烧杀抢夺之事丐帮也做得不少,那永安当铺里的红货至今还没找回来呢!”另一名神拳门弟子道。

      “胡说胡说!”孙二巴恼羞成怒,手中齐眉棍一突,便朝着南宫景明袭去。南宫景明初见此人矮小愚钝,怎料那齐眉棍竟似长了眼睛,棍棍直击要害,躲犹不及。而土行孙行动极为灵敏,便如攀枝的猿猴一般,任由南宫景明奋力挥出十余鞭,却鞭鞭落空,直将他气得咬牙。土行孙见南宫景明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正是心烦意乱,防备尽卸,便趁机一棍袭其后背,顿时将南宫景明打了个趔趄,长鞭值此挥至,险些抽过土行孙面庞,他矮身一躲,以风驰电掣之势再攻南宫景明前胸,便将他击出几尺开外,落下擂台。

      人群哗然,又听堂下一男子道:“土行孙,你竟敢如此对待南宫少主,趁早逃命吧!”


      孙二巴面色显出一丝惧意,强作不在意道:“我和他乃是堂堂正正的较量,技不如人还能怨别人不成!”

      “好一个技不如人。”耳畔传来一声轻笑,冷不防已有三枚毒镖直刺土行孙面门,土行孙虽身姿敏捷,但那毒镖来势汹汹,快若闪电,便如一道黑影闪过。他斜身一闪,仍旧被一支毒镖划破左臂,顿时皮肤青紫,黑血溢出。他抬头一看,见来人却是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年郎,其身穿玄青色劲装,面色冷漠,犹如鬼魅一般立在擂台之上。

      “瞬影,你是唐皓!”土行孙被吓得面如土色,一个健步跃下擂台便不见踪影了。

      “唐皓有何可怕的,竟能将他吓成如此模样?”伊离不屑道。

      “姑娘有所不知,唐皓是唐门门主唯一的徒弟,武功极高,尤其在投掷暗器上更是百发百中。”旁边一名侠客道,“瞬影便是他的独有暗器,上面淬了剧毒,被中伤之人,三日内就会毒发身亡,除非找到解药,否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可让唐门掏出解药,又是何其困难之事。”

      “那这小矮子岂不是必死无疑了?”魏舟道。

      “难说。”

      几人说话间,忽听擂台一震,竟有一抹霁色身影从天而降,那人身穿长袍,青丝半束,手执一柄长剑,目光凛然,正是崆峒掌门和光真人的亲传弟子陈后君,他厉声道:“区区邪派杂碎,岂敢造次!”长剑应声刺出,那两人立即缠斗在一起。

      “听说崆峒派的七伤拳法威力无穷,看来今日是见识不到了。”擂台之下的武当弟子叹息道。

      因唐门暗器并非近身功法,讲究的便是以意逆志,机变如神。而那陈后君初斗之时便被唐皓甩开一丈远,近身不得,数招击空后险些吃了唐皓一记瞬影,他恼羞成怒,趁其不备之际一跃而上,剑风如雷贯至,明明是极为简朴的招式,却似有追魂夺魄之力,剑刃生生切下唐皓一片衣角,引得擂台之众赞不绝口。

      “没想到这陈少侠年纪轻轻便将崆峒派的伏魔剑法发挥至如此地步,果真少年天才呀!”

      受到鼓舞的陈后君更是反客为主,步步紧逼,分毫不给唐皓留任何余地。但见唐皓敏捷避开扑面而至的剑风,翻身跃上旁边的旌旗,袖中数枚瞬影登时直袭陈后君心房。陈后君虽执剑格开暗器,但仍不免被其中一枚刺伤手臂,黑血染袖。这时只闻一声长啸,陈后君已然飞身追上旌旗,两人在擂台间纵高伏低,受了伤的陈后君却似有惊人爆发之力,直将唐皓逼得躲无可躲,眼见唐皓便要抽身而退,冷不防长剑杀至,那剑势浩荡若千钧压顶,快如电闪雷鸣,待众人反应过来时,长剑已然穿透唐皓小腹,顿时血溅当场。

      场下之人皆猛吃一惊,一名年长的叫花子突然大喊道:“玄冥剑法!他使的是玄冥剑法!”

      “什么?玄冥剑法……”擂台之下登时沸腾起来,魏舟和伊仇三人面容亦显出震惊之色。

      “为师兄报仇!”一声呐喊响彻云霄,偌大的擂台立刻涌上去五名身着黑色劲装的唐门弟子,几人齐齐将陈后君包围起来,厮杀声大作。

      “邪派之人,都得死!”陈后君神情略狷狂,他长剑当空,蓄力一扫,铺天盖地的剑气猛然将五名唐门弟子掀倒在地,皆是口吐鲜血,重伤而亡。

      “今日之仇,来日定当双倍奉还!”唐皓捂着小腹恶狠狠道,随即便被台下奔来的两名唐门弟子扶走。

      身旁的江湖人惊悚万分道:“前些日子便听说是唐门暗害了温子寅,这陈后君一上来便直取唐门性命,莫非传闻中温子寅鬼魂复仇一说是真的?”

      “是啊,在沽鹤岭之时,那王富贵怒斩潘龙便已经映证了此事,看来玄冥剑祖果真死不瞑目。”另一人道。

      众人面色各异。

      “奇怪,铁万山的玄冥剑诀丢失也不过三天,短时间内,这陈后君竟能将剑法炼至如此境地?”伊离看向魏舟和伊仇,却见伊仇目光深邃地盯着陈后君,若有所思。

      擂台之上,又有一抹钝色身影飞身而至,伴随着缓慢的拔剑之声,那人手背上已然青筋暴起。他抬起头来对上陈后君杀气腾腾的眸子,平静的面容上却无一丝波澜。

      是柳生三野!魏舟心中一惊,四下打量一番,才发现他们斜对面的擂台旁,新谷大志头戴斗篷,此时正抱着双臂兴致勃勃地看着擂台上的一切。

      陈后君双眼血红,似乎并未因左臂中毒受到影响,他爆吼一声,整个人便如脱弦之箭般飞扑上前。对面的柳生三野急进两步,长剑一横迎上陈后君的攻势,擂台之上顿然剑光四逸。因陈后君所使出的玄冥剑法浑厚且霸道,剑气阴寒,而柳生三野的剑法灵活敏捷,招式繁复且严谨,退敌于出其不意间。就在众人眼花缭乱之际,擂台上的陈后君已然一剑直袭柳生三野,犹如千钧之力发于一瞬,却见柳生三野闪身一避,长剑同时挥出,天地间顿然归于沉寂。

      片刻后,柳生三野缓缓纳剑入鞘,一如他方才出剑时的沉稳俊逸。而他身旁,被剑刃划伤左胸的陈后君轰然跪在地上。

      “是……是扶桑剑法……”台下之人皆被惊得呆住了,这柳生三野出剑不过三招,最后仅凭一招风云灭,便将方才还被视作少年天才的陈后君一剑击败,其身手该是何等了得。

      “如何?还有谁人敢上前一战?”擂台下的新谷大志面含笑意,见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人敢迈出一步,不由道,“看来中原武士不过一群贪生怕死之辈,以后还是莫要四处狂吹乱嗙了。”

      柳生三野冷着眼环顾四下,末了,便要转身跨下擂台,却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高喊:“且慢!让小生来会会阁下!”

      众人回头一看,见一名身着青衣的公子哥从人群中挤出来,他身板单薄,面容白皙,俨然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他在半人高的擂台下转悠两圈,最后用一种极为狼狈地姿势爬上擂台,又扑扑衣摆上的尘土,随即捡起唐门弟子掉落的铜锏,向柳生三野抱拳道:“小生乃是东林书院的穆子晋,请先生赐教。”

      “东林书院?”

      “喂,你这愣子周身没有一点武功,却非要在这关头逞能,就不怕送了性命?”台下的老叫花子大声道。

      “老翁此言差矣,正所谓名节重泰山,利欲轻鸿毛。眼下扶桑之人横行中原武林,目空一切,我等又岂能任由他们羞辱?”穆子晋说出这话时挺直了身板,笨重的铜锏晃晃悠悠指着柳生三野,“今日小生就算身死,也是堂堂正正,死得其所。”

      众人听罢,皆叹这书生愚钝,不知天高地厚。而擂台之上,柳生三野闭着眼再度抽出长剑,待他睁眼那一瞬间,三尺青峰便如飞泄的流星一般直劈穆子晋面门,穆子晋登时被吓得倒退两步。就在这时,一柄长剑猛然从侧面杀至,“铮”一声格下了柳生三野的剑——却是伊仇。

      柳生三野见罢,面上冷峻之色更甚,毫无疑问,伊仇乃是他这么多年来遇到唯一的对手。两人上次在城西一战,他虽险险取胜,但同样也被伊仇的剑气震伤。若当下两人皆以全力相拼,谁胜谁负武却是难说。

      “哥哥,当心!”伊离忧怀道。

      柳生三野神情威严,调转剑端攻向伊仇,使出扶桑绝传天羽幻剑,剑招似有还无,灵敏且缥缈,令人捉摸不透。而伊仇却一反此前,不再与柳生三野循序渐进,乃是以六合剑法直接压下对手攻势,险中求胜。剑刃灌顶剑气泛开,一时间天凝地闭,强大的剑气竟将柳生三野震退几尺开外。

      “不得了!此人竟是华山高徒?!”擂台之下一派喧然。要知六合剑法乃是华山派的镇山剑法,出招纵横六合,威力无匹。历年来只有掌门人才有资格习此剑法,且多以武功高深之辈为先,而伊仇年纪轻轻,便能深得六合剑法窍要,取其精义,如此悟性,江湖中极其罕见。

      柳生三野似乎也没料到三日过后的伊仇剑术更进一竿,他横眉倒数,双目圆瞪,咬着牙再度挥出一剑,乃是抱着玉石俱焚之心!那厢的伊仇接剑,却巧妙将他那剑招化解,趁着空荡又挥出一记六合剑法,却只用了五分劲力。

      柳生三野被这一招划破右臂,败退下来。他双眼死死盯着伊仇,却不说话,片刻后纳剑入鞘,缓缓步下擂台远去。

      穆子晋擦擦额上冷汗,随即迈着发抖的双腿靠去伊仇身边,谦逊道:“少侠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尽!敢问少侠大名?”

      “穆公子言重了,在下伊仇,方才感于穆公子一身傲骨,着实钦佩。”

      “看来伊兄也是性情中人,多年前倭寇祸乱扬州,今日又岂有任他们羞辱之理。”穆子晋忽然叹一口气,望向不远处,半是询问半是自言自语道,“只是这大明的疆土,何年才能永保昌盛?”

      伊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柳生三野的身影逐渐走远,而他旁边的房檐上,三两只黑鸦转了转灵动的眼珠,随即扑腾双翼飞快消失在正午的光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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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4 10:48:45 |只看该作者
第十章  暗夜鸦啼


      原本计划举办三日的少年英雄大会以伊仇夺魁而cǎo cǎo结束,相较之下,陈后君使出玄冥剑法大杀唐门弟子之事倒成为一颗鱼雷炸响在江湖中,一时间众说纷纭,崆峒派亦被推至风口浪尖。

      这夜,月明星稀。魏舟和伊氏兄妹三人小心翼翼埋伏在城门口,见不远处榕树上黑压压地爬着几名江湖人,他们目光如炬,仿若暗夜中的猎鹰。伴随马蹄声响起,一辆马车疾速奔出扬州城郊外,两名车夫不住挥着马鞭,神情慌乱,而那被风吹起的帷帐之后,隐约可见一名奄奄一息的男人。

      只听口哨响起,那些江湖人齐齐抽出兵刃,飞窜而上,犹如蝙蝠拥月般将马车围住,漆黑的夜色顿时显出杀机。魏舟转眼望了望身旁的两人,见伊仇眉头紧锁,而伊离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伊兄,这些人都觊觎玄冥剑法么?”魏舟低声道。

      “不无可能,陈后君今夜恐怕凶多吉少。”

      魏舟听罢,内心不由一紧,因扬州距离平凉甚远,将陈后君带回崆峒并非绝佳之策。但眼下场景,即便绝世名医在前方相侯,也要陈后君有命撑到那一刻。

      惨叫声陡然划破暗夜,是一番恶战后,其中一个马车夫被砍下右臂,他滚落马车,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哀嚎,另一车夫则心惊胆战护在车前:“你们是,是长乐帮的人?”

      江湖人皆知,长乐帮乃是江南一带最为嚣张的匪徒帮派,其打着除恶安良的幌子在江湖中欺男霸女,抢夺财宝,早已是臭名昭著。在沽鹤岭时,便有长乐帮众惦记湿婆璧尾随铁万山等人,他们受玄冥剑法所诱,一路追至扬州并盯上陈后君丝毫不意外。

      “哼,既然如此,还不快叫陈后君滚出来受死!”为首的男人面皮黑黄,神情冷傲,他身着一袭褐返短衫,腰系牛皮鞶革,手持一柄亮银斧头直逼马车夫前胸,正是长乐帮三当家李盛,他气势汹汹道,“李某一向有仇必报,陈后君数月前杀了我大哥还想逍遥快活?笑话!”

      旁边的弟子一听,脸色乍变,急忙凑上前去低声道:“三当家,死的是二当家……”

      “咳!”李盛粗咳一声掩去面上的尴尬,又道,“我兄弟三人亲如手足,无论死了谁皆是一笔血债,还不快把玄冥剑诀交出来!”

      “这,李当家饶命,陈少侠他,他……”车夫一脸菜色,哆哆嗦嗦道。

      “废话少说!受死!”李盛喝道,他手中斧头一抖,便要直砍车夫胸膛,谁料眼前白光忽然闪过,一柄长剑自车内穿出,猛地挑开了那柄斧头,下一刻陈后君捂着胸口跃出马车,与几名长乐帮人拼杀在一起。但负伤在身的他功力弱下几层不说,便连剑也使不利落,勉强打出两记剑招后就被李盛擒住。

      “陈后君,乖乖交出玄冥剑诀,当家的留你一个全尸!”一旁的长乐帮弟子趾高气昂道。

      伊离听罢小嘴一撅,露出鄙夷之色:“嘁,三句话不离玄冥剑诀,真当是一帮重情重义之人。”

      不远处,陈后君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跪在地上,其面色惨白,胸前伤口亦鲜血淋漓,李盛的斧头逼在脖颈间,叫他动弹不得。他突然从嘴中啐出一口血,掷地有声道:“温盟主一生诛邪除魔,在下受其选定,得其剑术,必当承其遗志,倾尽毕生匡正除恶,又岂能让他老人家的心血落入尔等宵小之手!”

      “呸!说得倒大义凛然,这玄冥剑诀本该是我大哥的东西!我替他追回失物,有何不妥!”李盛愤愤道。

      “三当家,是二……”旁边的弟子再次凑上来。

      “那是他活该!歪魔邪道岂敢觊觎温盟主剑术荟萃!”陈后君怒吼。

      “你你你……好,今日李某就要看看究竟是你的命硬还是你的嘴硬!”李盛勃然变色,飞起一脚将陈后君踹倒在地,手中明晃晃的斧头一轮作势向其砍去。

      魏舟目睹此景正是心惊肉跳,忽觉身旁人影一过,再待看去,伊仇的长剑已死死抵在李盛面前。

      “哟,这不是勇夺魁首的少年英雄么,竟也惦记玄冥剑法?”李盛口气讽刺道。

      伊仇不受挑拨,面色冷漠:“留下他,我放你们走。”

      李盛轻飘飘打量伊仇一眼,目光扫过他手中寒刃,又扫过他腰间钱袋,忽然咧嘴笑道:“抱歉,李某一向不爱买谁的面子,你若想留下陈后君,不如到阎 王爷面前求情去!”话罢面色一凛,“来人,杀了他们!”

      话音落下,刀剑挥至,十余名长乐帮弟子纷纷涌上前来。魏舟左右避过攻击,抡起拳头砸翻两个敌手,见伊离被纠缠,又急忙上前相助。而正前方,李盛双斧齐出,雷霆万钧,其攻势力摧山岳,却被伊仇巧妙破开。他竟悍然不顾,又飞快接上一斧头,趁机贴身上前,试图直取伊仇要害,反倒被伊仇一招“金雁横空”击退。

      魏舟见这长乐帮的战术混乱又莽撞,颇有一番胡搅蛮缠的意思,心中半分轻视半分困惑。

      很快,长乐帮落入下风,李盛败在伊仇剑下之际忽然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嬉皮笑脸道:“李某认栽,剑圣徒孙果真非同凡响,这陈后君便让给你们吧!告辞。”

      几人快步消失在夜色中。

      “明知不是哥哥的对手还非要上来讨打,一帮蠢货!”伊离望着他们的背影骂道。

      “不过,此人我们该如何处理?”魏舟揉了揉酸麻的拳头,看向正于地上躺尸的陈后君。

      “咳咳……”原本喘着粗气的陈后君咳嗽两声,半晌才道,“你们……要杀便杀,无需废话。”

      “不知好歹,”伊离凑上前去,瞥一眼他那因旧伤撕裂而被鲜血染红的胸口,冷声道,“喂,劝你如实说出玄冥剑法的来历,否则,就算我们放过你,这郊外的豺狼虎豹也能将你撕成碎片!”

      陈后君却不回答,他面色苍白,捂着胸口低低呻吟着,鲜血淌出他指缝,滴滴答答坠落在地。许是疼痛难耐,半晌他才道:“告诉你们可以,但你们……你们必须,将我平安送离扬州。”

      “为何非要离开扬州?以你如今的情况,在扬州找个大夫好好治伤才是万全之策。”伊离道。

      “离开扬州,自有人接应。”陈后君道。

      魏舟和伊仇等人对望一眼,心知若陈后君死,玄冥剑诀的线索也会因此中断,眼下别无他法,只好点头答应。

      马车再次驱离,魏舟和伊仇坐在车前挥着马鞭,伊离则与陈后君一同坐在车内。因离开扬州的路途波折,其间不乏觊觎玄冥剑诀或心怀不轨的江湖人士步步紧盯,魏舟丝毫不敢懈怠,一路皆是屏息凝神,眼观四方。

      马车跨过cǎo木,深入郊野,葳蕤的丛林中忽然响起声声鸦啼,伊仇面色一滞,却见周围空无一人,唯有不远处高大的柳树上,几只黑鸦扑腾翅翼飞快窜入夜空,带起无数柳叶翩然坠落。

      空气骤冷,魏舟背后一凉,恍惚见一抹黑影飞快从树后闪出,直逼马车而来,伊仇眼疾手快,拔剑相迎,魏舟则抢身护在帘帐之前,怎料那黑影一闪而过,瞬间消失无踪,就在魏舟以为自己瞥见幻影之时,车内的伊离突然大叫起来:“哥!哥!”

      魏舟急忙掀开帘帐一看,却见陈后君浑身抽搐,双目涣散,一枚柳叶此刻像飞镖般刺入其脖颈间。

      “灵……山……窟……”陈后君张了张嘴,艰难吐出几个字后便再也不动弹了。

      夜色沉寂,伊仇望着那被柳树叶射穿的帘帐,神情复杂,魏舟亦忐忑万般,禁不住问道:“伊兄,此人身法极轻,竟能在无声无息间一举射杀陈少侠,想来绝非常人。”

      “嗯。”伊仇道,“飞叶杀 人之法在江湖中不可多见,此人定是一名暗器高手,而且极有可能是唐门之人。”

      “哥,你看!”在柳树周围巡视两圈的伊离高声道,她所指之处,那低垂的柳树枝头竟系着一根奇怪的暗绿色布条,晚风拂过,将其吹得猎猎作响。

      “这是,铁万山的腰带!”魏舟脱口而出,因铁万山走镖多年,喜好穿着轻薄的棉麻衣物,一来结实耐穿,二来吸湿透气。而几天前扬州城再见,铁万山也只是穿着驼色宽袍,腰系暗绿色封边布带,当时铁万山为了活命放言愿将腰带双手奉上,魏舟还特意打量了一番。

      伊仇听罢面色一沉,急忙上前将腰带取下,一股浓烈的药水味顿时充斥鼻尖。三人反复查看,但这腰带上却一个字也无!

      “奇怪,铁万山不是说他将剑诀抄在腰带上,用特殊药水即可显现,怎么这上面什么也没有?”伊离困惑道。

      “难道,铁万山撒谎,他根本没有抄录剑谱?”魏舟道,“那这神秘高手杀了陈后君,又提醒我们抄录为假,目的何在?”

      “若他并非提醒我们,乃是不怀好意,只怕……”伊仇面色深邃,“无论如何,这玄冥剑诀背后必定隐藏着不少古怪。”

      “那……陈后君所说的灵山窟又是何意?”伊离思忖道,“莫非,他的剑谱是从灵山窟而来?”

      “正派遇伏灵山窟一事本就蹊跷,听说武当为了给正派一个交代,一直在彻查此事。若陈后君真能从灵山窟寻到玄冥剑法,那温掌门的死兴许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伊仇顿了顿,又道,“我听说,温盟主曾乃师父挚友,他失踪的这些年,师父一直在寻找他。此番,若能破解他的死亡之谜,兴许师父也不会一直陷入苦闷之中。”

      “哼,我才不管。”伊离听到“师父”二字便垮着一张脸,仿佛二人间有什么血海深仇一般。

      “江湖中盛传温盟主死于唐门之手,陈后君得玄冥剑法大杀唐门弟子,此番又被唐门灭口,看起来倒像一报还一报。”魏舟若有所思道,“依你们看,剑谱此刻是否还在陈后君身上?”

      可师父常说,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擅自搜其尸身,不太妥当吧。”伊仇面色为难。

      “什么妥当不妥当,若能知晓剑法上所写内容,便能知晓温盟主鬼魂复仇一事的真伪,于江湖而言,那可是功德一件!”方才还闷闷不乐的伊离此刻忽然眉飞色舞,不由分说地俯身翻找起陈后君的衣物来。怎料上至亵衣三层,下至脚袜船鞋,陈后君周身竟连一片纸墨也无。

      兴许料定自己的死期,提前藏起来了?”魏舟道。

      “嗯,无论如何,我们先去灵山窟一探究竟,也不知这吞噬了数百条人命的洞窟,究竟是什么人间地狱。”伊仇道。

      “啊?我不要去!灵山窟与华山相隔不远,我们一旦入陕,师父必定得知,届时被捉回去怎么办?”

      “可我们在扬州的行迹已然暴露,想必华山的人很快便会找来此处,依我看,前往灵山窟并非坏事。”伊仇口气宽慰,“只要我们一路上隐匿行迹,绝不会叫华山发现。”

      伊离犹豫半晌,瘪着嘴嘟囔道:“好吧。”顿了顿,又道,“不过,这陈后君的尸体抛也不是留也不是,如何处理?”

      “依我看,不如将其掩藏,随后飞书一封通知崆峒?”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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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4 14:30:26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一章  生死灵山


      灵山窟位于陕南兴安,此处北靠秦岭,南倚巴山,乃是一处风土醇厚之地。而当初,武当为替温子寅讨回公道立誓剿灭唐门,以少林、崆峒、丐帮、神兵山庄等派纷纷响应,更有无数与唐门结下宿仇的江湖子弟支援,众派决定齐聚兴安一同南下,谁料在路过灵山窟时竟遭到埋伏,死伤惨重。

      扬州城距离兴安迢迢千里,魏舟和伊仇三人一路纵马,跨过池州,穿过武昌,历时半月终至襄阳,而此刻距离兴安还有两日路程,三人在驿站中落脚,山珍海味一下肚,正是酒饱饭足之际,谁料结账时摸摸钱袋,才发现腰间空空如也。

      “客官,一共二两银子。”桌前,小二笑容满面地重复了一遍。

      “呃,竟不知一路跋山涉水将钱袋弄丢了……”伊仇拉着一张苦瓜脸。

      “哥,我的钱袋也不见了!”伊离大呼小叫道,“那里面可还有师叔送给我的玉坠!”

      “我的也丢了。”魏舟肉痛道,当初在沽鹤岭时曲姑娘给了自己不少盘缠,还有临行前村主任赠的武功图谱,如今全没了。
三人一对眼,这才醒悟过来长乐帮那日胡搅蛮缠,缘是见捉陈后君不成,转念便顺走了三人的钱财!实在可恶!

      “没钱?!”店小二面色一横,扯着嗓门儿道,“没钱还敢来店里胡吃海喝!我看你们三也算衣冠周正,没想到却是骗吃骗喝的无耻之徒!”

      这一吼,直叫全店上下齐齐向三人投来了诧异目光,魏舟只觉面皮火辣,恨不得就地挖个洞躲起来:“抱歉抱歉,我们定不会白吃白喝,砸锅卖铁也会将饭钱付清!”

      “哼,说得轻巧,你们今儿个要是掏不出钱,甭想离开酒楼半步!”

      “我说你这小二不要目中无人,不就二两银子么,本姑娘还能耍赖不成,”伊离拍案而起,她柳眉倒竖,一双圆溜溜的鹿眼环顾四下,忽然朗声冲店内酒客道,“喂,你们有谁愿意借本姑娘二两银子,下次必双倍奉还!”

      此话一出,酒客们嗤之以鼻:“姑娘,二两银子那可不是小数目,大伙儿与你素不相识,如何肯做此冤大头?”

      “本姑娘乃华山弟子伊离,行得端坐得正,又岂会空口骗人钱财!若你们怕我还不起钱,大可寻去华山报上我的名号,别说十两银子,就算一百两,我李师叔也会如实还清!”

      “阿离……”一旁的伊仇似乎觉得不妥,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

      “李师叔?莫非便是那位人称八面玲珑的李岳长老?”人群中有男子道。

      “对呀,师叔最怕我了。”伊离面上三分娇嗔三分倨傲,一派少女的天真烂漫模样。

      酒客皆面面相觑,或狐疑或惊讶,却无一人掏出钱来。就在这时,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小二,那三位客人的饭钱由本公子一起付了。”说罢,便见不远处一个锦衣少年信手将一锭银子拍在案上,他着金丝裹边的白袍,身形修长,剑眉星目,一副富贵人家出生的派头。

      “哟,谢谢客官,没想到这普天之下竟真有视金钱如粪土之人!”小二欢天喜地接过银子,恭恭敬敬目送那白衣公子起身跨出门槛。

      “且慢!”伊离疾步上前,拦在那白衣公子面前,“敢问少侠尊姓大名?我伊离最不喜欢欠谁人情。”

      “不必,听说姑娘是华山弟子,若有他日,定会亲自上门拜访。”白衣公子说罢,转身便已走远。

      “阿离。”伊仇匆匆追上前来,见那白衣公子远去的背影,深邃道,“此人出手倒是阔绰。”

      “是啊,奇奇怪怪的。”伊离道。

      三人收拾行囊便要继续赶路,收了钱财的小二竟变得十分殷勤,主动为他们牵来马匹不说,还格外大方的塞了好些干粮。

      三人还未跨上马,人来人往的街尽头忽然脚步声大作,魏舟抬眼一看,却见五六名身着深鸦青色长袍的道士从不远处疾奔而来,他们背负长剑,个个凶神恶煞:“就是他们!”

      为首的老道士约摸半百年纪,苍颜鹤发,眼波凌厉,他飞身上前拦住伊离等人的去路,声色俱厉道:“便是你们害死了我陈师侄?!”

      “什么陈师侄,你谁呀?”伊离呛声道。

      “老夫乃崆峒长老谢孤云是也,尔等小儿竟敢杀害我师侄陈后君,实在猖狂!将他们拿下!”

      周围一阵窜动,伊离看一眼将他们团团围住的崆峒弟子,不满道:“你这老头真是有眼无珠,我们为了护他离开扬州费尽周折,谁知他却于途中遭人灭**了短命鬼,我们好心通知崆峒为他收尸不成,反被倒打一耙,天理何在!”

      “还敢狡辩!我陈师侄周身剑伤共计百条,已然面目全非,究竟是怎样的血海深仇,竟能让你们下此毒手!!”

      “什么!”三人皆吃了一惊,伊仇急忙道,“谢长老,这其间是否有误会?那歹人在瞬息之间借飞叶行凶,未能保护好陈少侠确然是我等无能,但我们通知贵派实属一片好心,又岂会做出残害陈少侠遗体之举?”

      “还敢狡辩!老夫在来的路上便已确认,除却陈师侄左胸处的扶桑剑伤,其他伤痕皆出自同一时候同一把剑!你们一心为玄冥剑法,无所不用其极,在扬州杀害铁万山夺其腰带也就罢了,如今又害死我陈师侄!”谢孤云眸中燃起熊熊怒火,“我崆峒向来嫉恶如仇,又岂容尔等邪魔滥杀无辜!更何况,陈师侄乃掌门亲传弟子,将来定要继承掌门衣钵统领崆峒一派,你们如此作为,可将我崆峒放在眼里!来人,杀了他们!”

      话音落下,便觉四面八方皆有寒光袭来,浩大的剑气如吞天长虹般瞬间将三人笼罩,街上的行人,客栈中的酒客纷纷退避,直叫方才还车水马龙的长街此刻肃然无声。

      伊仇抢身将伊离和魏舟护住,他急急抽出佩剑,转眼一记“天坤倒悬”挥至,强大剑气与崆峒剑阵相撞,发出一声惊响。五六名崆峒弟子被打得措手不及,再度出剑,招招致命,连绵不绝,但还未近身,又被伊仇一记“无边落木”击退。

      崆峒派行事乖张激进,故在武学造诣上也如狂风骤雨,以抢占先机取胜。这厢,伊仇凭雷霆之势破其剑阵,叫谢孤云面色极为难看。他右拳一握,出招迅猛似春风野火,忽而疾攻疾闪,忽而翻天倒地,伊仇似乎从未对阵过如此多变的拳招,初时应付起来竟显吃力,险些遭其击中前胸,幸在他剑法灵敏,化险为夷。

      谢孤云一拳落空,拳拳紧逼,伊仇咬咬牙,横剑一挡,又使“白云出岫”迎上对方的攻势,他出剑行云流水,守中藏攻,攻中含守,叫对方那极为刚劲的一拳猛然击上剑刃。谢孤云只觉右拳仿佛击中云端,软绵绵的余力后,徒留一派虚无缥缈之感,再待反应过来,伊仇那一剑已然指在胸前。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能吃住老夫的神门拳,不愧是华山高徒。哼,咱们走着瞧!”谢孤云收剑入鞘,拂袖而去。
“哥,你没事吧?”伊仇关切道,目送谢孤云远去的背影又吐了一口唾沫,“什么嫉恶如仇,分明是一帮黑白不分,搬弄是非的小人!”

      “怪我们疏忽,没想到竟有人对陈少侠的遗体痛下毒手。”伊仇面露愁色,“看来铁万山的腰带忽然出现,果真是有意栽赃我们。”

      “若能查出陈少侠所持玄冥剑诀的来源,兴许便能得知这躲在幕后搬弄是非之人究竟是谁,我们还是先赶往灵山窟要紧。”魏舟道。

      魏舟一直听说灵山窟中堆积了大量死尸,因误入埋伏的众人几乎全军覆没,生还者寥寥无几,各大正派来到灵山窟将门人尸体收走,还有一些无法辨认的江湖弟子只能陈尸于此。

      这厢,三人马不停蹄地赶至兴安,却在距离灵山窟仅有两里路的山谷中迷失方向,眼见天色擦黑,而四下荒无人烟,正是怅然,忽见不远处一狩猎的老汉正挑着两具狼皮从林中穿过。

      “这位老伯,敢问灵山窟该往何方?”魏舟急忙迎上去道。

      “灵……灵山窟?”老汉似乎吃了一惊,满脸皱褶在月光下显得更为深邃。

      “嗯。”魏舟道。

      “顺着此路直行一里半,可至龙王山,左拐再行不远,见一处洞窟便到了。”老汉扫视三人一眼,作出神神秘秘的模样,“三位是从外地来的吧?”

      “正是。”

      “唉,听老头子一句劝,千万别去那儿!灵山窟当初也不过一个遮风避雨的普通山洞,谁知半年前一场江湖大战爆发,那里面死了好多人,如今山洞已然荒废,常常闹鬼,许多像你们这样的江湖人寻此地而来,皆是一去不返!”

      “真有这么邪乎?”伊离眉头微蹙,乌黑的双眸中隐隐泛起亮光。

      “是啊,如今大伙儿都管那叫‘死人窟’,老远便要绕道而行,你们年纪轻轻的,尚有大好前途,又何必去跟那帮死人抢活路!”老汉说罢摇摇头,挑着狼皮远去了。

      魏舟蹊跷地看一眼伊离和伊仇,却见他们二人面上皆是一派凝重之色。

      傍晚时分,半昏半明的天空被新月渡上一层银白,周围荒**丛生,野树横斜,张牙舞爪的树影投落满地,更显出一派诡异之色。魏舟和伊仇三人驻立不远处,见面前的龙王山高耸入云,而山脚下一处漆黑的洞口青藤垂落,却怎么也遮不住洞内传出的幽冷气息。

      “哥,我们真的要进去吗?”伊离小心翼翼拽住伊仇袖口,眸中泛起一丝惧色。

      “我们千里迢迢来此,临到关头岂能言弃,莫非阿离退缩了?”伊仇道。微风拂过他面庞,摇动着他手中的火折子一个劲翻飞。

      “哪有!我,我只是觉得,咱们也不一定非得管这桩闲事,毕竟还没找到**娘呢。”伊离故作正经道。

      “阿离姑娘若是害怕,不如在洞口等我们?”魏舟好心道。

      “我,我……”

      话未说完,洞内忽然传出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形容,像被风拉长的鸦啼,又像是呜呜的哭泣声。魏舟不由一哆嗦,只觉头皮发麻,内心也忽然生出了退却之意。

      三人大眼瞪小眼,伊仇却丝毫不惧,反倒举起火折子阔步向洞内走去,眼见他的身影就要被黑夜淹没,伊离忽然叫了一声:“哥!等等我!”话罢已然追上前去,魏舟咬咬牙,只跟随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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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7-4 14:38:21 |只看该作者
第十二章  食腐之虫


      刚走出几步,便听见洞内嚯啦作响,此起彼伏的回音纠缠耳膜,不但没有宁息之势,反倒愈靠愈近。声音落处,一团黑雾猛地飞撞而来,待看清那是汇聚了百余只食腐鸟时,伊仇大喊一声:“快趴下!”

      火折子便在那瞬间熄灭,黑暗中,魏舟只觉有千百鸟爪踏上头顶,无数翅羽扇过面门,徒留火辣辣的刺痛一阵阵泛开。他急忙趴在地上将头护住,四下一片混乱,甚至连伊离的叫喊也听不真切。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归于沉寂,魏舟抬起头,四下仍是一派黑暗。

      “哥,你在哪?”伊离焦急道。

      “阿离,魏兄弟,别怕,我在这里。”伊仇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伊兄!”魏舟心下胆怯,小心翼翼站起身来向前方跨出几步,他浑身战栗,脚步也僵硬无比,还未走出多远,脚下忽有物什一绊,他当即摔倒在地。

      四下便在这时被火光照亮,是伊仇重新点燃了火折子,魏舟浑身吃痛,正要从地上爬起来,却被眼前景象吓出一声惊呼:横卧脚下的不仅有无数乱石,还有三五具尸体!那被他踢飞的头颅在地上滚出几圈,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稍时,只见头颅一阵微颤,那枯黄的眼皮后忽然涌出一群黑压压的埋葬虫!

      腐朽之味充盈鼻尖,令魏舟腹中一阵翻江倒海:“看来这洞窟果真晦气,竟聚集了如此多的阴邪之物。”魏舟喘一口粗气,他踢中的这位兄弟不知为何被一块锋利的石柱刺穿胸膛,死相凄惨,再看其他几具尸体,皆被乱石砸得面目全非!奇怪,这些乱石从何处而来?魏舟心中疑惑,借着火光四下打量,这才发现洞窟竟有两三丈宽,洞面凹凸不平,岩壁之上嵌着形状尖锐的石笋,摇摇欲坠,就像冬日里悬在屋檐的冰锥,看起来十分骇人。

      “魏兄弟,小心!”身后响起一声低喊,魏舟还不及反应,便已被伊仇推开两尺,头顶坠石几乎贴着他的面庞砸下,却在落地的前一刻被伊仇截住。

      他抬头望向岩顶,那些石笋已残留无几,晃晃悠悠,但并未有坠下的趋势。伊仇轻舒了一口气,小声道:“这些石柱稍微有点动静便会坠落,想必他们也是因此身亡,我们务必当心一些。”

      “多谢伊兄。”魏舟心有余悸。

      “一石鸣则千石落,源源不绝,铸此机关之人果真心狠手辣。”伊离说着,抬脚将那几只试图爬上腿的埋葬虫踩碎。

      “此人对灵山窟十分了解,在机关造诣方面也得天独厚,如此奇才,可惜却偏要与整个江湖为敌。”伊仇叹息一声,又道,“不过,我对这洞窟反倒越来越好奇了。”

      但魏舟哪里有闲工夫痛惜才能,心中念叨着仅洞穴门口便如此险峻,也不知前方还有什么妖魔鬼怪等着他们,不由忐忑难安。

      “哥,你们看!”伊离不知什么时候也点燃了火折子,她口气亢奋,好似发现什么新奇之物。

      魏舟和伊仇蹑手蹑脚地避开死尸向伊离处靠去,见那黑压压的埋葬虫受惊后纷纷向一处毫不起眼的洞穴内奔涌,背部橙色暗纹闪动,一如黑夜中的星火。而通往洞穴的隧道幽深而狭窄,像是从山壁中开凿出来,仅容一人匍匐通过。

      “奇怪,这些虫为何要逃向洞窟里?”魏舟诧异道。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伊离说罢,便已闪身钻入过道,缓缓向其间挪动,此刻她的胆子倒是大起来。

      伊仇似乎也被勾起好奇心,招呼了魏舟一声,便也爬入隧道,魏舟踌躇片刻,忧心孤身一人更难自保,无奈只能紧随其后。

      一路畅行无阻,唯有冰冷的石壁浸透骨髓,叫魏舟生生打了个寒战。也不知爬了多久,伊离的声音忽然从前方传来:“咦,这些虫怎么都死了!”

      魏舟随伊仇爬出隧道,借着微弱的火光向外一看,入眼是一方密不透风的洞窟,弹丸大小,其间荒cǎo不生,乱石堆叠,唯独脚下的土壤异常蓬松,而那些埋葬虫的尸体零零碎碎浮现其间,不知为何身亡。尸体蔓延开来,在不远处的一座小土丘前戛然而止,乍眼看去,那像极了荒野里的孤冢。

      “都死了?”伊仇困惑道。

      “嘘——”伊离做出襟声的动作,三人竖着耳朵一听,这才发现土丘之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难道……

      四下变得诡异起来,伊仇额上冷汗直冒,一转头,便见魏舟和伊离那炽热的目光齐齐瞪着自己。伊仇不由倒退半步,结巴道:“怎……怎么了……”

      “哥,你去瞧瞧。”

      为了验证这一猜测,伊仇在二人的怂恿之下抽出佩剑,小心翼翼向土丘处挪过去。越靠近,窸窣声越发响亮,一如他的心跳。

      老天明鉴!其实伊仇向来不喜那些多足的爬虫,但为了做妹妹阿离的坚实后盾,只得从小装出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是以,此前阿离开始捣鼓毒虫,他也能不动声色。但眼下,若真叫这土丘中窜出千百只埋葬虫奔向自己,伊仇很难保证自己庄重的形象不会崩塌。

      “哥,快点儿!”身后,伊离催促道。

      伊仇咽了咽口水,长剑终于伸向土丘猛地一戳一挑——甚至于他在对阵柳生三野那样的剑术高手时都不曾有这般快的速度。

      剑过处,土丘轰然倒塌,一个头颅随之浮现眼底,其肌肤千疮百孔,面目全非,是刚死不久的模样!头颅中黑浪翻涌,受惊的埋葬虫纷纷四散而出,其后,那被蚕食殆尽的眼眶忽然爬出一只较其他埋葬大上足足两倍的虫王,它口中尚还叼着一只倒霉的“子民”,吧唧嘴享用着对方脑髓。

      伊仇见它甲上的金色暗纹灿若火焰,不由双手颤栗,但多年的作战记忆让他禁不住挥剑劈斩了几只埋葬虫。

      “不好,别让它们近身!”伊离大声道,“火!用火!”

      话音落下,三枚火折子应声挥出,那成堆的埋葬虫尸体瞬间被点燃,火越烧越大,热浪拂面而过带来一股奇怪的恶臭,腾腾黑气很快逸散至整个洞穴,叫三人头眼昏花。

      “这里有些不妙,快走!”伊仇焦急道,话音落下,又挥剑挑出几团火焰阻断埋葬虫的后路。

      “走!”伊离作出焦急模样,推搡着魏舟和伊仇钻入隧道,稍时,身后窸窣作响,那大腹便便的虫王果然冲出火海,企图逃命,伊离眼疾手快,扑上前去一把将其捉住,又掏出随身携带的瓷罐放入其中,怎料仓促间竟被狠咬一口。伊离痛呼一声,急忙叩上瓷盖,再待细看,食指竟渗出血来。

      因伊离处处研究制毒,走到哪都会捉一些毒虫饲养在罐中,虽在捉虫上已游刃有余,但也难免有失手之时,不过比起这些,她倒更想知道究竟是这埋葬虫王厉害,还是她的玉蝎、毒蛛厉害。

      隧道外,石笋阵法还安然无恙,三人靠在洞口喘着粗气,此番仓惶奔逃无疑叫魏舟心慌意乱,早知灵山窟如此险恶,他便是打死也不愿来蹚这趟浑水。

      “阿离,你方才为何要故意留在最后?”伊仇口气埋怨。

      “我,我哪有?”伊离那双漆黑的眸子转了转,满脸无辜道,“逃命要紧,还需在意什么先后么?”

      伊仇看着她那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当即明了,便也不再点破,只是道:“竟不想这些埋葬虫会以身饲主,也不知那吃了千百子民的虫王有何厉害之处。”

      “兴许,只是个头稍微大些吧。”伊离嘿嘿一笑,凑上前去,“哥,你方才是不是害怕了?”

      “我没有。”伊仇斩钉截铁道,仿佛被埋葬虫吓到拿不稳剑的是另一人般。

      “那,我们还要继续往里走吗?”魏舟试探着问。

      “可眼下还未找到陈后君指引我们来此的目的,中道退缩不但毫无收获,甚至还无法洗清杀害陈后君的冤屈。”伊仇思忖片刻,突然道,“魏兄弟,将你搅和进来实在抱歉,若我们运气不好,今日只怕会像这些人一样葬身于此。但若能平安离开灵山窟,只怕往后的日子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知你有何打算?”

      “我,”魏舟不知伊仇为何会对自己说出这一席话,挠挠头,道,“我不过是一个出身乡野的无名小卒,若是能活着离开,今后想做一名仗剑江湖的大侠。”

      “魏兄弟志气干云,定能如愿以偿。”

      “哎呀,干嘛婆婆 的,横竖不就一个死字,怕甚?走吧。”伊离满脸不耐道,话罢又站起身来。

      石笋阵的尽头是一处较为宽敞的过道,幽深不见尽头,有前车之鉴,三人便再也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即便魏舟很是担心黑暗中会跳出一只食人野兽。

      约摸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入眼处忽有几具白骨浮现眼底。原本走在前方的伊仇突然停下步子,若有所思。魏舟借着火光望一眼前方,却什么也没看见,不由问道:“伊兄,怎么了?”

      “哥哥一定在想,这附近什么机关也没有,但为何却死了这么多人,对吧?”伊离道。

      “看来,阿离已经知道答案了?”

      伊离嘴角一扬,却未说话,她从袖中抽出一条麻绳,猛地向前方挥出,绳子却在半空时忽然被什么东西割成两半,坠落下来。

      “这,这是?”魏舟瞠目结舌道。

      “千年冰蚕丝,细如牛毛几不可见,却坚韧如锋,削铁如泥。这里原本织成了一张天衣无缝的密网,现在看来,应是被人毁掉大半。”伊离将火折子举过去,空荡的过道果然出现一张泛着微光的密网,只是不知被谁破出了一个大窟窿。

      “这几具白骨看起来已有一段时日,但方才被虫子啃食之人才死后不久,想来灵山窟常常有人闯入。也不知陈后君究竟是如何得到玄冥剑诀。”伊仇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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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8-31 11:20:12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三章  李代桃僵


      三人穿过密网,入眼是一处更为宽阔的洞穴,魏舟借火折子暗淡的光辉四处打量,冷不防一止步,便听见周围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那是魏舟第一次见到如此可怖的场景。在这宽阔洞穴内,横七竖八地躺着近数十具尸体,或已白骨森森,或被虫蚁啃噬得千疮百孔,或双目圆瞪,面容惨白,是刚死不久的模样。而尸堆周围,无数残戈断剑遍地横陈,像大战之后的沙场,腐朽的恶臭和浓烈的血腥味夹杂在一起,汇成一股无法言说的死亡气息。

      “哥,这洞窟中好像还有其他人。”伊离捏着鼻子道,目光望向不远处那双目圆瞪的死尸,“你看,他的胸口还在流血。”
此话一出,无疑让周围更显诡异,魏舟心中一沉,汗毛倒立。
      “你们在此不要乱跑,我去看看。”伊仇说罢,一只手握紧火折子,一只手按着剑,缓缓向那具尸体靠过去。

      死者是个中年男人,他身着一袭粗布长袍,左胸被一支黑羽箭射穿心脏,一击 毙命。而他身旁,还有几名男女躺在血泊中,地上散落着不少同样的黑羽箭矢。伊仇信手拾起一枚箭来细细打量,此箭做工中庸,黑羽乃是用一些杂乱的鸟毛缠丝而上,唯独箭头呈扁平蛇矛状,锋利而坚韧,如此形容,像上品名剑套在了一个极其粗糙的剑匣内。制箭人三分藏锋七分露险,其用意可见一斑。伊仇细细检查了一番,这箭矢并未注明出自哪家之手,仿佛在避免泄露身份上做了周密的工作。

      伊仇又向附近一具压在白骨上的尸体看去,此人鬓发整洁,身上不见伤处,亦不见中毒痕迹,唯有**白里透青。伊仇眉头一皱,借着火光细细研究起那人的死因来。

      魏舟见伊仇神情凝重,不由向四下扫视一圈,见不远处躺着三名身着鸦青色道袍的男人,装束竟和此前遇到的崆峒弟子相差无几,但他们面容腐败,虫蚁绕体,看不清容颜。

      “那些,是崆峒的人?”魏舟道。
      “嗯,看样子已经死了数月。所以,崆峒派确然来过灵山窟,陈后君极有可能是他们之中唯一活着离开此地的人。”伊离皱了皱眉,又上前几步,见距离崆峒弟子不远处,竟还有几名悬着刻有“长乐”二字腰牌的男女,他们同样尸身腐败,兵器散落,仿佛在死前进行了一场激战。

      “是长乐帮!”伊离脱口道,她细细打量着其间那具魁梧男尸,他身着茶色罗缎,头戴冠帽,指间一枚翡翠玉环,看起来身位较其余长乐弟子更高一筹,莫非就是李盛口中那被杀的二当家?但这些人身上虽有伤口却并不致命,且在埋葬虫和食腐鸟长时间的蚕食下,伤口已模糊不清,无法判定死因。

      “事情有些古怪,为何长乐帮也来过灵山窟?若玄冥剑法果真从此处得来,那江湖中难道不止一本剑谱?”说话间,伊仇忽然觉得面前的尸体眼皮一抖,转瞬即逝,他心中一惊,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不由屏息凝神细细看去。怎料就在这时,那具“尸体”眼一睁,口一张,喷出一道黑气,伊仇还不及反应,手中火折子熄灭的瞬间,那“尸体”竟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直直向他袭来……

      “哇啊!”是伊离的惊叫声。


      “伊兄,阿离姑娘!”魏舟神经紧绷,奈何四下突然一片黑暗,只能听到激烈的打斗声。正焦急时,他感觉右脚脚腕处一紧,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牢牢捉住!魏舟登时心如擂鼓背皮发麻,待回想起身后尚有几具尸体时,他整个人几乎跳起来,又惊又惧道:“诈诈尸啦!诈尸啦!!”一面叫喊,一面用左脚猛踹那只手,怎料不仅未能脱身,反倒将自己踹得一个踉跄。

      “哥,救我!哥!”伊离仓惶的声音从身旁传来,魏舟瞪大双眼试图从四下捕捉到一丝讯息,却只隐约看见一些缠斗的黑影。

      “阿离!”伊仇焦急道,耳畔破空之声大作,他横剑一挡,只听“铮——”一声惊响,迎上来的竟是一柄笨重而锋利的斧头!身旁窸窣之声不绝于耳,伊仇闭上双眼,听风辩位,很快捕捉到西南角落中的伊离正被几个人影纠缠,他救人心切,使出一招六合剑法,试图震开周围束缚,但身体一股莫名的酸软之感让他几乎难以迈开脚步。

      “阿离!”伊仇又叫了一声,踉踉跄跄地舞着剑向西南方向靠近,奈何周围那帮被他剑气所伤的人步步紧逼,如何也摆脱不了。

      这厢,魏舟已被那只大手拖倒在地,许是磕破了舌头,一股腥甜味不断从口中涌出。他在地上胡乱摸上一通,触碰到一根僵硬而冰凉的石棍,不待细想便捡在手中奋力向身后那拖拽自己的黑影砸去。只听一声惨叫,那人手中一松,魏舟趁机跳起来,又飞速从袖中摸出火折子吹燃,四下骤亮。

      但入眼的场景却叫他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些十余名“刚死不久的尸体”如今已变作活生生的人与伊仇和伊离缠斗在一起!而他手中握着的也并非石棍,乃是一位仁兄白森森的腿骨!魏舟鬼嚎一声,双手抖若筛糠,仿佛扔出烫手山芋般猛然将腿骨击向一名正纠缠伊仇的壮汉,那人被砸得头破血流,僵直摔倒在地,却不知触碰到何种机关,便听“咯咯”两声,位于他正前方的岩壁之上猛地射出一支黑羽箭!他躲闪不及,被刺中前胸,当场身亡。

      魏舟只觉脑子昏沉,身体酸软,还未缓过神来,四面八方异响大作,岩壁上的洞穴内竟密密麻麻射出无数箭矢,流星般直穿面门。魏舟躲闪不及,腿上中了一箭,而那帮行走的“尸体”或执戈断箭,或搬起地上的腐尸相阻,任由箭矢将那些腐尸射成刺猬。

      这厢,伊仇抢身护在伊离之前,手中长剑挥转几圈,勉强抵御袭来的黑羽箭,但这些箭又疾又密,来势汹汹,分毫没有停下的趋势,眼见就要将众人射杀洞内。就在此刻,耳畔劲风一过,不知何处突然窜出一抹黑影,他身若蝙蝠,步如闪电,在岩壁上游走一圈,转眼已将机关阀门紧闭。

      那人身姿轻盈,落地时甚至未带起半点风声,魏舟龇牙咧嘴的倒在地上,见他头发凌乱,双目呆滞,面上污垢遍染,却看不清容颜,唯独枯瘦而笔挺的身姿依稀能看见他往日的英气。

      “黑羽箭,雁翎刀,金翅虫……”那人痴痴一笑,口中念念有词。

      “哪来的疯子,竟对洞中机关如此熟悉?!”伊离从伊仇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小声道。伊仇却未答话,捂着胸口,神情微恙。

      见黑羽箭矢不再触发,方才那帮“走尸”彼此互看几眼,面露凶光,毫不犹豫地向怪人攻去,一时间刀斧齐至。魏舟不由替那人捏一把冷汗,因这帮“走尸”训练有素且身手极佳,那怪人虽功夫高强,但在势单力薄的情况之下也难免落入下风。一帮人纵高伏低,直将那怪人逼入角落,混乱中,不知谁人抽出了檐上铁索,挥斥间便要将那怪人捆绑。

      如此动作却叫那怪人神情大变,忽然做出又急又怒的模样:“弃我……庄主弃我!为什么,为什么……”

      魏舟心中高呼完蛋,怎料一声巨响在“走尸”之间炸开,那铁索竟似游龙般将他们击飞,直抽得个个龇牙咧嘴。而角落里,手持铁索的怪人咧嘴一笑,露出口白森森的牙齿,如此形容,像极了湘西赶尸人。

      我当是道尽途穷,没想到竟是诱敌入瓮,这怪人果真厉害!魏舟心道。

      那怪人将铁锁一挥一抽,便将一名“走尸”拽至跟前,只听一声惨叫,怪人的尖锐牙齿已然没入其脖颈间,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唇齿。“血……”怪人声音沙哑,笑容阴邪,又像一只吸血蝙蝠。

      没想到这怪人也是个吃人不眨眼的妖魔!方才还心生敬畏的魏舟只觉身体一僵,头皮发麻,不由向角落中缩了缩。

      “他为何吸食人血?”不远处的伊离胆战心惊道。

      伊仇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奈何左胸一阵起伏,竟喷出一口污血来,他握剑的手颤抖不休,直叫那柄白刃也随之嗡鸣不已。

      “哥,哥!你怎么了?”伊离一把将伊仇扶住,见他面色发黑,神情恍惚,忙道,“你中毒了!”话罢便已点住伊仇胸前大穴,防止毒素漫延。但眼下情况,就算怪人将这帮“走尸”击退,也免不了沦为他的腹中之食。魏舟看得明白。

      而此刻,眼见怪人将同伴活活咬死的“走尸”们有些胆怯,持斧犹豫片刻,终决定拼死一搏。几人幽灵般疾步将怪人团团围住,七把斧子环环相扣,摆出一种极其古怪的阵法,且随着怪人攻势的变化而变化,或如飞转的水车流泻出磅礴攻势,或如狂风暴雨下的深海漩涡,拥有吞天盖地的力量。此阵法霸道无比,步步紧逼,不留余地,眼见怪人就要被削下头颅来。
魏舟看得焦灼,急中生智,一口吹灭了火折子。

      黑暗中,忽听一声闷响,那怪人手掌一震,强大力道摧至岩壁,竟触发机关,方才还收敛的黑羽箭再度袭来,直直射杀了三名来不及躲闪的“走尸”。趁着他们阵法大乱之际,怪人双掌合力左右打出,洞穴内顿生一股摧枯拉朽之力将七人击飞。不待他再度出手,侥幸存活的“走尸”便急急遁出洞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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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8-31 11:25:17 |只看该作者
第十四章  七生七死


    四下归于沉寂。

    大致听出情势的魏舟心跳如雷,他第一次碰到武功如此高强之人,心底越是佩服便越是惶恐,正忐忑时,忽见一双阴戾眸子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血……血!”那怪人咆哮着已飞扑过来,魏舟只觉眼前一黑,耳畔还回响着伊仇的惊呼。

    此人身形虽枯瘦,力气却无比惊人,不待魏舟挣扎,他整个人便已被制住,一股恶臭从怪人的发梢、衣衽之间传来,熏得他晕头转向。眼见怪人那白森森的牙齿就要落在自己脖颈间,魏舟终是忍不住惨叫起来。

    “唰——”

    面前劲风一过,不知何处挥来一串念珠直袭怪人脸庞,那念珠迅如雷电,快若星火,携带着一股佛门特有的苍劲与骁悍,眼下更是有着降妖伏魔的毁灭之力。魏舟脑中嗡嗡直响,竟分不清是真是幻。身前的怪人似有察觉,侧身一躲,直叫那念珠掠过其面门,径直撞上不远处的岩壁,发出“砰”一声惊响。

    洞内登时烟尘滚滚,碎石横飞,魏舟提起袖子护住脑门,心道这一招威力如此惊人,也不晓得是哪位高僧来此布施功德。
耳畔打斗声不止,魏舟哆哆嗦嗦点燃了火折子,四下骤亮。入眼是那怪人猛然跃身,还不及避开,又一股杀气袭上面门,他双手交握,险险格挡住那从天而降的一记腿势。但因未占先机,且对方这一腿锐不可当,他被击得倒退一步,还未醒过神,另一记腿势再度踹向前胸。魏舟虽对江湖武学一窍不通,但眼见此招,却让他激动万分——如影随形腿!他拂开眼底飞尘,果然见那身披佛光的灰袍僧人双手合十,一张清朗容颜此刻凛若冰霜。

    “阿 弥 陀 佛。”

    “永年兄!”魏舟面色惊讶。

    只见怪人右手一震,掌势打出,昏暗的洞穴内地动山摇,行永年五指一张,那飞出的念珠登时回到他手中。他食指与中指并合于半空迅速点戳,一股凶狠霸道的指风瞬间对上怪人打来的掌势,只听一声震响,二者皆被逼得倒退半步。许是见强敌在此,不可多斗,怪人脚下生风,蝙蝠般窜上半空,飞快消失在山洞内。

    但洞窟并未停止颤动,反而越摇越烈,带起岩壁上的碎石齐齐坠落,直到行永年察觉到一股热浪袭卷而来,他才惊惶道:“快走,山洞要爆炸了!”话罢已不由分说背起伊仇急急向着山洞外跑去,伊离亦扶着魏舟拼命奔逃。

    暗夜中,随着一声巨大的震响扩散开来,一条火龙从山洞中喷薄而出,将漆黑云端烧成一片火红。魏舟和行永年几人躲在不远处的大石头后,只觉热浪拂过头顶那瞬间,身体几乎快要燃烧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趋于静寂,行永年站起身来望向洞窟,入眼却是浓烟滚滚不见尽头。他叹息一声,声音苍凉道:“阿 弥 陀 佛,俗事纷争,皆归尘土。菩提不退,宿命皆通……”

    “永年兄,你怎么来了?”魏舟道。

    “贫僧听说崆峒弟子陈后君在少年英雄大会上以玄冥剑法杀害唐门弟子,心中觉得蹊跷,便欲往扬州调查此事,谁知途中听说此人被华山一对兄妹杀害,料想定是你们,特地寻来。”行永年道。

    “陈后君才不是我们杀的!他分明死于唐门之手!”伊离义愤填膺,话罢瘪了瘪嘴,哭丧着脸道,“我们也是为了查明真相才来此地,谁知哥哥竟不慎中毒,我们也险些葬身于此……”

    “这灵山窟机关重重,若没有应对能力,还是莫要闯入的好。眼下洞窟炸毁,所有蛛丝马迹付之一炬,要想查明真相,只怕更难了。”行永年安静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失落。

    “对不起,我当时只想着烧尽埋葬虫,未曾想一把火竟能将洞窟引炸。”伊离埋着头,面上愧疚之意尽显。

    “阿 弥 陀 佛,还是先找个地方借宿一宿吧。”行永年道。

    因灵山窟位于荒谷内,四下难见商贩,唯独一处客栈坐落于山谷边缘。待三人赶过去已近拂晓,原本以为早已打烊的客栈此时却灯火通明,挑灯夜读的店家在见到四人那瞬间面上并无丝毫惊讶,仿佛料定今夜有人投宿一般,手中的账簿拍上桌案,他高声道:“来球的,接客咧接客咧!”

    楼上登时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那佝偻着身形的小二疾赶而来,一面整理衣襟一面挤开眉眼,冲四人热情道:“哎,客官里面请!敢问四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说话时,还麻溜地抽出缠脖抹布将桌案擦了擦。

    “住店,来四间客房。”伊离扫一眼四下,见这驿站尘埃遍布,几只黑脚蛛几乎快要将屋内缠成盘丝洞,却唯独掌柜案上的那尊财神爷一尘不染,不由面露鄙夷之色,“你们生意不景气也就罢了,竟连客栈也不清扫,真是寒碜。”

    小二稍显尴尬,打哈哈道:“客官见谅,荒山中每逢夜半风沙怒号,这不,刚打扫的客栈都吹脏咧。”说罢,往桌上的污垢处哈了两口气,又扯起抹布擦了擦。

    “多巧的风呐,竟把蜘蛛网也给吹进店里来了。”伊离皮笑肉不笑道,“深山多怪事,旁人避犹不及,你们非但在此设下客栈,半夜却还不打烊,就不怕遇到什么豺狼虎豹么?”

    “惭愧惭愧,”小二嘿嘿一笑,“小店今儿老早便打烊了,怎知方才被一阵巨响惊醒,便起来探探情况,谁料刚好碰上几位客官前来投宿,不知山间究竟发生何事?”说话间,已给四人斟满了茶水。

    “呃,路过而已,不太清楚。”伊离面不红心不跳的扯谎道。

    魏舟看一眼屋外平静的黎明,又看一眼挤眉弄眼的小二和一脸高深的掌柜,内心忽然生起一阵宽松之意。许是此前神经紧绷未曾在意,如今放松下来,头脑的昏沉之感越发清晰,冷不防脚下一软,他整个人已摔倒在地。

    “魏施主!”行永年的声音响在耳际,魏舟隐约听见一声“不好,他也中毒了”后便晕过去。

    正午时分,鸟语阵阵,炽热的阳光穿过窗牗径直照在魏舟脸上,魏舟睁开眼,一晃神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夏和乡的时候。

    “终于醒啦,要是再晚点,掌柜都得来要丧葬费了!”伊离声音娇柔而软嬬,就是说起话来一点也不中听。

    “阿离。”旁边的伊仇道,伊离听罢便噘着嘴,不再说话。

    “我,我这是怎么了?”魏舟吃力地坐起身来,腿上箭伤立即传来一阵剧痛。

    “你和我哥一样,都中毒了。不过,幸亏大和尚会少室清心除魔之术,不然后果难想。”

    “阿 弥 陀 佛,”行永年微微一笑,他面容英朗,轮廓分明,是极为正气的长相,但眉目间却隐藏着些许温和之意。他站在角落中,双手合十,身姿伟岸,饱满的额头隐隐泛起光辉,乍眼看去,仿佛一尊佛陀。他道,“可惜贫僧功力有限,无法彻底帮两位彻底清除毒素,实在惭愧。”

    “永年兄不必自责。”伊仇客气道,“若这几次没有你仗义相救,我、家妹还有魏兄弟,又岂会活到现在。”

    行永年思忖片刻,换上一副认真的模样:“不过,贫僧十分好奇,三位究竟是如何背上杀害陈后君的罪名?”

    三人对望一眼,自是将扬州城之事尽数相告。

    “唉,”伊离便兀自叹了口气,沮丧道,“我怎么觉得这背后仿佛有一双黑手,故意将我们推进了深渊里。”

    行永年面色复杂,思忖片刻道:“听你们的描述,能在眨眼间盗走腰带且不留痕迹的人,这江湖中只有两个,便是神偷杜守财和盗帅柳风回。不过,柳风回乃是侠盗,与各大正派皆有往来,定不会行此不义之举。”

    “那杜守财呢?他又是何方人士?”伊离追问道。

    “杜守财为人贪婪,利欲熏心,多年前盗走蓬莱夜明珠致身怀六甲的岛主夫人惨死,从那以后,他便隐匿江湖,不知所踪。不过,他轻功极佳,偷盗也只为钱财,又怎会与玄冥剑谱扯上干系。”

    “若是有人挥下重金遣他盗走剑谱,结果应当如何?”魏舟道。

    “魏兄弟言之有理,只是陈后君死于飞叶夺命,不太像杜守财的手段,兴许这其间还有蹊跷。再者,铁万山腰带抄录剑法为假,那他原本的剑谱又在何处……”行永年背过身去,望着窗外的远山陷入深思,半晌,他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激动道,“对了,此前我调查铁万山的踪迹,听说他在逃离沽鹤岭路过镇江时,曾与长乐帮二帮主严罗发生冲突。”

    伊离细思片刻,恍然大悟道:“竟是如此!有无可能,铁万山的剑谱便在那时被严罗所夺,随后崆峒与长乐帮在灵山窟交手,严罗因此身亡,剑谱又落入陈后君之手!”

    “这么说来,铁万山极有可能受长乐帮威胁谎称焚毁剑谱,腰带不过是他想逃命的幌子。”行永年道,“不过,陈后君既从灵山窟逃出,临死前为何还执念于此,难道洞内还有什么古怪?”

    想到洞窟已毁,伊仇不由轻叹一声,满脸深邃道:“自王富贵开始,得到玄冥剑诀的人皆离奇身亡,我们不慎卷入其间,也险些葬身于灵山窟中,依在下之见,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

    “啊?”伊离惊讶道,“哥哥的意思是,那群装死之人和那个吸血怪人,都是来杀我们的?”

    “怪人疯癫诡异,难辨意图,而那群装死之人,虽处处掩藏自己的身手,但他们所使斧阵像极了七生七死阵法。二者见面便大动干戈,并非同一势力。”伊仇道。

    “七生七死?听闻此阵法霸道敏捷,只进不退,唯唐门独有。”行永年道,“他们杀了陈后君,又抛出铁万山的腰带栽赃你们,很有可能是要阻止你们调查剑谱一事。”

    “混蛋!看来唐门果真做贼心虚!”伊离咬牙切齿,不由伸手去抓桌案上的杯盏,欲借茶水一浇心头怒气,“那怪人呢,为何又会出现在洞窟内?”

    手便在这一刻被捉住,伊仇仔细打量着她食指的伤处,随口问道:“手怎么回事?”

    “呃,在洞穴内不小心伤到的……”伊离口气敷衍。

    方才还若有所思的伊仇眸光一冷,神情突然肃穆起来:“阿离,我一直不明白,同样入了灵山窟,为何我与魏兄弟皆身中剧毒,但你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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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0-11 09:33:39 |只看该作者
第十五章  山鬼敲门


      伊离面色一僵,支支吾吾道:“我,我也不知……”

      门外就在这时传出一声极轻的异响。

      “谁?!”行永年眼疾手快,一记指势迅速挥出,房门应声打开,那小二被强烈指势击出三尺开外,连带着手中盛满饭菜的托盘也尽数砸地。

      “小二,你在此作甚?”伊离又惊又怒。

      “小的自然给几位送酒菜来,谁知这位大师……这位大师……”小二吃痛地扶着腰,眼神幽怨。

      “阿 弥 陀 佛,十分抱歉,还请施主再为我们准备一份。”行永年道。

      “是。”小二说罢,狼狈地爬起身来退走。目送他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屋内几人面面相对,眸中皆是深邃之意。

      这日夜里,魏舟因灵山窟种种无法入眠,恰时屋外山雨滂沱,狂风阵阵,摧得窗牗一个劲摇晃。他闭目小憩,忽觉一阵异香扑面,稍时手上一痛,睁眼却见一只巨大的黑脚蛛爬在他手背上,他吓得一哆嗦,蜘蛛立刻钻进墙角消失不见,手上伤口就在这时血流涔涔。

      “完了完了,这黑脚蛛不会有毒吧?”魏舟几乎快要跳起来。

      “咚咚咚——”

      敲门声就在这时响起,那声音极轻,像寒柯拂窗,亦像灵猴挠门,直叫魏舟一个激灵:“谁?”

      但屋外并未有回音。魏舟腿伤未愈,下榻困难,半晌他才从床榻爬起来,艰难地挪过去将门拉开,却见走道上空空如也,竟连一个人也无。魏舟心中嘀咕两句,只得返榻歇息。屋外风雨飘摇,屋内阴气森森,叫他心神不宁。

      “咚咚咚——”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再次传来敲门声,与方才的一般无二,定出自同一人。魏舟终于忍无可忍,按捺住内心的惶恐大声道:“何方人士,竟敢在此装神弄鬼!”

      无人应答。

      魏舟心下一横,终于决定拖着受伤的右腿追出屋去,他再度开门,空空如也的走廊依旧沉寂。他口中骂过两句,心道:“许是小二又在捣鬼,索性便不关门,捉他个正着。”想罢,魏舟拿起案上烛台小心翼翼躲去门后,等待着那神秘来客再次光顾。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黑影从走廊尽头出现,他走路极轻,像游魂一般。那人跨入门槛,在魏舟的客房中环顾两圈,也不知寻觅些什么。魏舟借着门缝小心翼翼探出视线,见那人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容颜,唯独手中执了一柄长剑。虽周围漆黑,且二人相隔不远,魏舟还是能清楚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直觉告诉他,此人是一个他无法匹敌的武功高手。

      魏舟被吓到大气不敢出,直到那人寻觅半晌未有所得,忽然眸光一转,落在魏舟所在的门缝后。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魏舟差点两眼一翻昏过去——竟是个青面獠牙的山鬼!

      不会吧!难道是昨日在灵山窟动了那位仁兄的尸骨,这会儿他从地底下爬出来复仇了?魏舟躲在门后瑟瑟发抖,眼见山鬼一步步靠过来,他眸光阴戾,杀气袭人,冷不防寒光一闪,尖锐长剑便已径直向门后刺来。魏舟惨叫一声,整个人奋力闪躲,手中烛台起落,险险挡住对方的剑招。

      “杀。”那人冷声道,他长剑一扬,剑身颠转两圈,直灌百会而来,竟是“天坤倒悬”!魏舟几乎愣在原地:他竟会华山剑招!且熟练的模样完全不输伊仇!

      伊仇……

      魏舟的思绪有些脱线,还未反应过来,便见那寒光闪闪的长剑已直劈面门!就在这时,头顶上忽然生出一道劲风,猛地将那柄长剑截住。魏舟抬头一看,不禁又惨叫了一声——竟是另一只身形魁梧的山鬼倒挂在梁上,他赤手空拳将寒刃击退,威严道:“何方妖孽,竟敢造次!”

      两只山鬼纠缠厮打,房间内登时一派狼藉。魏舟奔逃不得,身子一趔趄,摔倒在墙角边,他这才发现屋内不知什么时候爬出了数十只黑脚蛛,它们错落在墙沿和地面,背后白色暗纹像极了灵山窟中的骷髅头。如此场景,诡**异常!魏舟以为自己身在梦中,但肩膀和腿上的痛楚却格外清晰。

      “哥,你们这是作甚?!”又一个山鬼从门外探出头来,他声音纤细,身形单薄,举手投举间竟是说不出的扭捏,或者说——娘炮。

      早听闻荒野之间山鬼横行,莫非灵山窟那一把火将洞内所有枉死的鬼怪全都炸出了?魏舟觉得天塌也不过如此。

      但见那瘦小的山鬼从袖中掏出个白玉罐,一抹黑影猛然窜出,竟直直朝着屋内黑脚蛛奔去。黑影爬过垮塌的桌椅,爬过潮湿的被褥,转眼间,十余只黑脚蛛已沦为其腹中之食。

      瘦小的山鬼似乎有些焦急,飘出屋外,片刻后又端着满满一盆冷水赶至。冷水兜头泼来那瞬间,昏昏胀胀的头脑忽然恢复清醒,魏舟迟疑片刻,转眼一看,那厮打在一处的并非山鬼,而是伊仇和行永年。

      三人面面相觑,皆是副如梦初醒的模样。行永年正要说话,却见端着木盆的伊离做了个襟声的动作,她轻轻跨入门中,低声道:“这客栈不对劲,黑脚蛛致幻,是店家故意养的。”

      屋外狂风渐息,大雨将歇。

      “砰!”楼上木盆砸地,随着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便再也没有动静了。

      掌柜放下手中账本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哎呀,又是一桩美差。”话罢又看向店小二和大腹便便的庖子,横眉冷竖,“来球的,还不去收尸!”

      三人秉着烛火步上二楼,见魏舟所在的房间鸦雀无声,烛火照亮四下,伊仇、魏舟几人齐齐躺倒在地,皆不动弹了。

      “四位客官,四位客官?”店小二试探道,见几人毫无反应,便附身上去探其鼻息,依旧无果,小二嘿嘿笑道,“掌柜的,死啦!”

      “你才死了,瓜怂!”掌柜飞起一脚踹过去,直将店小二踹得一个踉跄。片刻后,掌柜叹一口气道,“唉,本想劫点钱财,哪晓得主人非得要他们性命。”

      “活该,谁让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将洞窟炸毁。”店小二道。

      “洞窟一炸,对主人而言又非坏事。”庖子说道,“掌柜,这尸体咋个处置?”

      “跟往常一样,拖出去喂狼。”掌柜轻飘飘扫来一眼,又道,“他们身上那些值钱的玩意儿都给我扒干净喽,一件也不许留!”

      “是。”庖子答,伸手还未触及行永年,冷不防面前人影一动,下一刻腹部已结结实实吃了一腿。那一腿力道极狠,直踹得他飞出两尺,撞翻了身后的桌案。庖子捂着肚皮哀嚎连连,尖酸的绞痛令他腹中翻江倒海,他这才发现方还躺在地上的四人竟齐齐跳起来,而那身形魁梧的和尚还维持着金鸡独立之态。

      苍劲腿风过面一如游云惊龙,转眼又将不及反应的掌柜与小二踹到在地,三人摔得狼狈,见那四人或笑容绚烂或面无表情,哪里有一点死人的模样,掌柜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们……你们……”

      “掌柜的,又是杀 人又是劫财,就不怕夜里鬼敲门么?”伊离信手捉起一只黑脚蛛,作势就要塞进掌柜脖子里。

      “姑nǎi nǎi饶命,姑nǎi nǎi饶命!”掌柜被吓得面色惨白,丝毫不像能饲养出这黑脚蛛的模样。

      “饶命也行,但你必须告诉我,你家主人究竟是谁?”伊离道,“成日里龟缩于暗处玩弄阴招,实在可恶!”

      掌柜嵌满褶子的面皮抽了抽,看一眼小二,又看一眼庖子,低下头来犹豫道:“主人他,他……”说话间双掌齐出,竟将小二和庖子拍出飞向四人,行永年左右一挡,刚劲的指力戳中二人前胸,直叫那两人口吐鲜血,当场毙命。

      眼前黑影一过,再待细看,那掌柜已飘身逃出好远,几人正要追赶,忽听空旷的夜幕中骤然响起一声惨叫。行永年急忙冲出客栈,却见湿漉漉的荒**间,一身着褴褛灰袍,头发披散,双眼血红的男人正死死将那掌柜钳制,他锋利的牙齿已然落在掌柜脖颈间,而掌柜双眼圆瞪,面容扭曲:“……你……是……薛……”话未说完,脖子一歪,至死都是副惊恐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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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0-11 09:41:57 |只看该作者
第十六章  吸血怪人


      那怪人似乎受了重伤,他左脸被火焚毁,臂上和腿上皆血流涔涔,定是洞窟爆炸时逃窜不及所致。一见行永年,他那双阴戾眸子立即浮现腾腾杀气。

      手中念珠挥出,携着细密雨脚直袭而去,那怪人猛然将掌柜尸身抛掷过来,任由念珠穿过其胸膛发出一声震响,尸体却未见停留,反倒以破竹之势疾撞而来。行永年紧接一记拈花指,强悍罡风打出那瞬间,掌柜尸体在半空中炸开,血肉横飞,余波袭来,险险将行永年击伤。

      “将掌力渡于尸体之上抛出,拈花指非但没有减弱其威力,反倒生出更强的攻势!此人出招诡异难辨,究竟出自何派?”行永年心道。与此同时,怪人的身影如同蝙蝠一般疾冲上前,瞬息之间又有数道掌风袭面而来。行永年旋身飞起,腿势踢出,须臾间将那怪人的掌力化解,相比此前,他的攻势却减弱不少,与其说乘胜追击,不如说是重伤之下的孤注一掷。

      察觉到这点,行永年再度出腿,趁怪人喘息之际一化四形猛攻其四面,怪人虽灵敏跳脱,仍旧被其一腿踢中小腹,坠入泥泞间。他口中发出一声怒喝,犹如落败的雄狮,却拼命爬起来,双手结掌,摧枯拉朽,竟有将行永年击垮之势。行永年拆招不成,眼见就要被击中,夜幕里倏地飞出一柄长剑,排山倒海般直袭怪人面门,他侧身一躲,行永年趁机一指攻其后背,怪人登时跌倒在地。

      “大和尚,你没事吧?”伊离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无碍。”

      风雨亭内,被麻绳死死捆住的怪人目光凶狠,口中发出低喝。那四人挤在破旧的桌案前面面相对,伊离小心翼翼打开白玉罐,入眼是那只巨大的埋葬虫正闭目小憩。

      在伊离寒刃般目光的怂恿下,伊仇、行永年和魏舟三人陆续将手指伸入罐中,随着闷哼响起,三人原本肃穆的脸上已爬满细细密密的汗珠,他们纷纷运功,力逼周身大穴,稍时,头上竟逸出腾腾黑气。若教路人往这边搭眼,定以为他们在进行什么奇怪的仪式。

      见三人原本青紫的脸色逐渐恢复如常,伊离忍不住道:“哥,你们怎么样?”

      “浑身经脉畅通,大小周天充盈,想来定是余毒皆除。”伊仇道。

      “太好啦!”伊离眉开眼笑,“在灵山窟里,我们焚烧那帮埋葬虫时有一股黑烟飘出,我闻过后便觉头昏眼花,身体酸软,不过随即被虫王咬了一口,再逃出洞外,神智便已恢复清明。如今想来,定是烟中带毒!”

      “在下也察觉到了。”魏舟道,“不过这虫王威力果真不可小觑,竟能解百毒。”

      “能解百毒与否还不确定,但它将我养在罐中的毒蛛和玉蝎食之殆尽不说,半夜趁我不备还窜出来偷吃黑脚蛛,仿佛上辈子是饿死鬼投胎,所以我给他取名叫’饕餮’!”见三人一脸黑线,伊离讪讪一笑,“不过也多亏了它,否则我们四人中毒致幻,互相残杀,如今定然成为荒郊野鬼了。”

      “唉,看来调查玄冥剑法一事果真艰险重重。”魏舟叹一口气,离开夏和乡的路途步步是搏杀,步步是算计,让他有些迷惘。而此刻他手上打着补丁,腿上裹着纱布,俨然像刚败下阵来的残兵。

      “是啊,只怕真相还未浮出水面,你我便命丧黄泉了。”伊离无奈道。伊仇听罢面色淡然望向她,虽未说话,但他心知妹妹这么多年来在华山各位长老的宠爱下从未吃过什么苦头,如今能随他出生入死已属不易,心中便生出一些动容之感。

      “阿 弥 陀 佛。”行永年声音宽慰,目光却沉稳且坚定。

      “这一路行来,永年兄似乎一直锲而不舍地调查玄冥剑法之事,莫非你与温盟主乃是故友?”魏舟道。

      “温盟主深明大义,岂敢高攀?”行永年眸子一黯,他背过身去,对着黎明初破的地方作揖道,“实不相瞒,贫僧便是这灵山窟幸存者之一。”

      “什么?”

      “贫僧半年前随一众师兄弟支援武当,误入陷阱,师兄本可以脱逃,但为救我,身陨了。”行永年的声音平淡却又波澜横生,他道,“这些日子,贫僧在梦寐之间总是能看到他的身影,他待我亲如手足,我又岂能让他含恨而去。”

      “难怪永年兄一人闯入洞内还能带我们全身而退,没想到竟也是灵山窟遇袭者之一。”魏舟听罢此话难免心生感慨。

      “嗯,可惜当年事发突然,贫僧虽发现许多疑点,但事后逐个调查皆无所获。其中最为可疑的,便是在我们踏入洞穴之际,曾有黑鸦盘桓于林间,而数月前沽鹤岭黑鸦劫镖一事发生不久,玄冥剑法便再现江湖,这里面定有文章。”

      一听“黑鸦”二字,伊仇面上顿时升起惊异之色:“在下记得,扬州城的少年英雄大会上,陈后君使出玄冥剑法前后也有黑鸦出现,莫非,这些黑鸦能未卜先知?”

      “哥哥危言耸听,乌鸦如何能与玄冥剑法扯上关系?”伊离鄙夷道。

      “为兄最初也深陷怀疑,可如今,一切皆有所指,黑鸦极有可能成为突破灵山窟疑案的关键线索。”伊仇道。

      “那客栈之事哥哥怎么看?掌柜几人受命在此盯梢灵山窟,又因我们介入其间妄图**灭口,他们背后难道也是唐门?”伊离道。

      伊仇没有回答,陷入沉思,旁边的行永年摩挲着念珠道:“素来听闻五毒教在养虫制蛊上颇有造诣,但掌柜身手又不似苗疆所出,十分蹊跷。再者,这怪人武功极佳,江湖中虽百家争鸣,但贫僧却从未听过有吸血之癖的高手,方才见那掌柜说他姓薛,似乎与其相识。”

      “薛?”伊离寻思道,“他这模样倒是像中了什么阴邪之毒,我见他对洞内机关十分熟悉,兴许与灵山窟幕后操纵者有关,若能恢复他的神智,说不定就能破解这桩谜题。”

      魏舟忙道:“阿离姑娘何不用你那饕餮试试?”

      “在他被擒之时我便试过了,饕餮对他并无作用。”伊离无奈道。

      “真是古怪,那我们接下来应当如何?”

      行永年道:“眼下只能兵分两路,贫僧前去调查这怪人的身份,你们继续寻找陈后君留下的玄冥剑谱究竟在何处。”

      伊仇见檐外大雨已歇,天际也浮现出丝丝亮光,便道:“也好,若有线索,咱们飞书联系。”

      “保重。”

      因陈后君在扬州停留时日甚短,伊仇等人决定前往崆峒打听一二,顺便调查陈后君执念于灵山窟的缘由。而兴安距离崆峒不过两日路程,三人便匆匆跨马赶去。

      崆峒派位于平凉,此处山明水秀,怪石嶙峋。在多年前,崆峒祖上被奸邪所害,留下的祖训便是邪派之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是以,崆峒做派惯来凌厉,江湖人对其褒贬不一。

      三人行至观前,才发现青瓦红墙的道观内正做着白事。几个守门弟子神情凶恶,一听说他们为陈后君而来,便拔剑勒令几人滚蛋。三人无奈退走,躲在距离崆峒不远的矮墙处商议对策。

      伊离道:“哥,我们对崆峒概不了解,再加他们误以为咱们杀害陈后君,想要找到玄冥剑法只怕并非易事。”

      魏舟望着崆峒派那把守森严的大门道:“若是能混进去就好了。”

      几人眉头紧锁,正琢磨着如何混进去时,忽听一阵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搭眼看去,却是一帮身着宽袍的青年男子。为首之人身形修长,剑眉星目,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在阳光映照下尽显从容。

      “是他!”伊离惊讶道,虽然仅有一面之缘,但她还是对这个在襄阳酒楼中慷慨解囊的人记忆尤深。魏舟和伊仇还未醒悟过来,便见伊离已疾步奔上前去,她冲着那帮人招招手,高声道,“喂!”

      马鸣萧萧,风尘间歇。那白衣公子拽停马匹,显然对旁人拦截他们这一举动有些不满,但在认出是伊离那刻,他的面色又缓和下来,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星海错落:“姑娘,有何贵干?”

      “你这是要去崆峒么?”伊离眨巴眨巴眼,做出副一脸无害的表情,“能不能带上我们?”

      “带上你们?”白衣公子目光一滞。

      “咳,实不相瞒,姓陈的死鬼与小女子相好,怎奈他师父一直反对我二人往来,就连如今他惨死旁人之手,也不许我前来奔丧……”说着,伊离扯出袖中的小手绢,竟要抹起泪来,“可我,又怎能做了薄情寡义之人!”

      “……”

      此时已近隅中,魏舟三人裹着白袍紧跟在那公子身后,将眉眼埋得极低。神情肃穆的守卫一见几人,便朗声道:“来者何人?”

      白衣公子利索翻下马来,向他们抱拳道:“在下乃是青城弟子詹星成,受家师之命前来悼念陈少侠。”声音不卑不亢。

      “缘是青城弟子,请进请进。”守卫急忙让开路来。

      青城派与崆峒派向来交好,如今陈后君作为掌门后继之人却横尸郊外,青城派自然会遣人前来慰问,只是这詹星成在江湖中籍籍无名,如何能代表青城前来?魏舟有些困惑,只觉那守卫目光赤辣辣的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心跳如擂鼓。

      “且慢。”守卫忽然道,许是做贼心虚,他的语调分明不疾不徐,却还是将魏舟吓得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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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3 09:02:31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七章  灵堂闹 事


      “敢问詹少侠,令师乃青城四尊座的哪一位?”守卫道。

      “尊师天华道人是也,不过他前些日子便已闭关修行,如今距离出关还有两月之久,无法亲自前来,还请见谅。”詹星成道。

      “竟是天华道人座下弟子。”守卫退后一步,“里面请。”

      山院中白幡招展,长明灯高悬,灵堂正中 央一个巨大的“奠”字被白色扎花簇拥着。入眼处的崆峒弟子无不面色低落,他们聚集在灵堂两侧,间或抹抹泪水,眼眶通红。

      魏舟微微抬起头,见以武当、峨眉为首的诸多正派后生皆汇聚于此,更有嵩山长老祝尧、全真长老习傲玉及泰山长老丛阳真人在侧,众人敛了兵戈,神情庄重,四下亦缄默一片。听闻名门正派间彼此和衷共济,如今看来,并非虚言。只是陈后君即便为崆峒掌门和光真人的亲传弟子,终归不过一个崆峒门生,究竟何来的颜面能请动诸派长老来此?魏舟心生疑惑。

      大堂内,那身穿丧袍的正是崆峒长老谢孤云、庄毅、朱慎照,掌门和光真人倒是不见踪影。为首的胖道士主持众人为其悼念,直叫灵堂内一派悲怆。敛了情绪后,谢孤云高声道:“诸位豪杰,后君作为崆峒最杰出的弟子,失去他,我崆峒如断百年香火,掌门更是为此备受打击,缠绵病榻,老夫在此多谢大家今日赏脸前来慰问!”

      叹息声四起,嵩山长老祝尧道:“谢长老,敢问害死陈少侠的人究竟是谁!我们虽帮不上什么忙,但若遇到此人,必杀之!”

      “实不相瞒,后君死时周身共计上百道剑伤,如此手段,天理难容,而行凶者正是华山弟子伊离和伊仇兄妹二人!”

      “什么?!华山……”人群沸腾。

      “这伊仇,莫非便是华山掌门林清上的亲传弟子,剑圣卓正初的徒孙?”

      “正是!他们为夺玄冥剑法不惜对后君痛下杀手,实在可恶!”谢孤云面色阴晦,“今日,老夫邀请诸位前来,正是想与大家共谋对抗华山之计策。”

      伊离闻声不由火冒三丈,正要发作,手却猛地被人捉住,她回头一看,却对上伊仇那双拘谨的眸子。而前方,詹星成大惊,他压低了嗓音向伊离道:“所以,你方才说为情郎奔丧而来是在骗我?”

      “这,”伊离结结巴巴,“兵不厌诈嘛!”

      詹星成以袖掩面,识时务道:“姑娘,在下不过一介寻常后生,平日里热心惯了才会好意相助,待会儿你们若是要血洗崆峒,千万记得帮小弟撇清关系,就说……就说我是被你们胁迫的?”

      “……”

      那厢,一脸和事佬的习傲玉朗声道:“哎呀,江湖中人人敬畏剑圣,可华山当年为朝廷所剿,一蹶不振,更是退出纷争,多年不入江湖!依在下看来,这其间是否有误会?”

      “是啊……”

      众人议论纷纷,忽听灵堂中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惊响,仿佛有人使劲敲打着棺木,待察觉那声音果真是从棺材中发出,众人面色大变,无不退后几步,神情警惕。

      “怎么回事?这棺材中莫非还有活人!”庄毅高声道,手却不由地握住了腰间长剑。

      “回长老,陈师兄过世将近一月。一直被封在棺材里不曾动过,若有活人,恐怕,恐怕……”旁边的崆峒弟子哆哆嗦嗦道,“恐怕是陈师兄死不瞑目……”

      “胡扯!”谢孤云一声厉喝吓得那弟子一个哆嗦。

      “咚咚咚!”棺材中的声音却不停歇,反倒响得更疾,直叫四下紧张异常。

      “我崆峒派向来行得端坐得正,还惧这鬼神之事不成!”谢孤云右手握拳,一记神门拳打出,那封闭严实的棺木猛然炸开,
      一个身着丧袍的男子登时从中滚落出来,他浑身是血,面色惨白,却几乎没有爬起来的力气。而棺木内,陈后君的遗体已然腐烂,面目全非。

      “沛山师弟!”几个崆峒弟子涌上前将那男子扶起来,此人不是其他,正是谢孤云座下十一弟子王沛山。见他气息奄奄的模样,朱慎照长老急忙为他渡去真气。

      “沛山,这究竟怎么回事?!”谢孤云道。

      “……师父,弟子,弟子昨夜为师兄守灵之时被人偷袭,锁进了棺木里咳咳……”王沛山气若游丝道。

      “是谁!竟敢在崆峒行凶?!”谢孤云勃然大怒。

      “夜里未曾看清,只知那偷袭之人所使招式乃武当的八卦剑法……他,他偷走了陈师兄的遗物。”

      “什么!”谢孤云闻声转向堂外,眸中杀气腾腾,却见那几名武当弟子闻声色变,谢孤云厉声道,“武当弟子素来清风高洁,却不想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究竟是谁,胆敢伤我门人!”话罢,一记浑厚拳风直袭不远处的武当之众,但见那几人纷纷跃起避开攻击,轻盈身姿犹如翩飞的白鹤,而为首的正是武当精英弟子罗一朔和江行秋,一个身形魁梧,面目周正,一个身形清瘦,神情冷毅。

      罗一朔护在众人之前,声音不卑不亢:“谢长老,对于陈少侠惨死一事武当也悲痛不已,但仅凭寥寥数言便要降罪武当,恕我们不平!”

      “哦?你的意思是我崆峒弟子血口喷人,栽赃你们?”谢孤云盛气凌人,双拳青筋暴起。

      “若长老不拿出真凭实据,在下今日即便以性命捍卫武当尊严也在所不惜!”罗一朔拳招在握,作势抗衡,江行秋亦稳立在旁。

      眼见双方就要大打出手,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指着陈后君的遗体惊叫道:“有虫!有虫!”

      众人皆放眼望去,入目之景无不令人心惊肉跳:却见一只巨大的埋葬虫正俯首于尸体之上忘我啃噬,已然将陈后君的眼珠吃掉一枚。待发现那玩意儿像极了自己的“饕餮”后,伊离一摸袖子,白玉罐果真打开了,其间空空如也——可恶,又让它偷跑了!

      “那是尸虫,有剧毒,若教它咬中,定会暴毙身亡!”旁人惊恐道,此话一出叫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该死。”庄毅面无表情地抽出剑,作势就要将那埋葬虫劈成两半。

      “且慢!”女子的高喝声响起,下一刻伊离已如脱弦之箭般冲上前去,她不顾众人惊讶目光,一把将“饕餮”捉住,扯着嘴角赔笑道,“抱歉抱歉,私养的虫儿一个没看住叫它跑了。”谁料手上骤然一痛,竟又被咬了一口,她“哇呀”一声将虫甩开,受惊的虫子当即满地乱窜,跃上这人脚背,又遭甩至那人衣襟,于是人群也吱哇乱窜起来。几个发生磕碰的弟子甚至大打出手,撞毁了好几处白幡,直叫灵堂内乌烟瘴气,鸡飞狗跳。而伊离迈着疾步紧追在后一如猫捉老鼠,却不想那虫子辗转半天,最后竟飞落在那主持葬礼的胖道士额间!

      “别动!别动!”众人高声喝道。

      胖道士面色惶恐,抖若筛糠,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那趴在自己额间的大黑虫,一如头悬炮弹,闻言更是分毫不敢动弹。

      “让——我——来——”被淹没在混乱中的瘦小人影终于挤出身向自己奔来,待看清状况,胖和尚不由眼前一黑,竟是伊离手执一枚硕大的白玉罐以雷霆之势袭向自己额心,电光火石间,只闻一声巨响,那形容,谢孤云的神门拳锤上脑门也不过如此。强烈的冲击过后,胖道士轰然倒地,画面也在那一刻静止下来——伊离骑在胖道士身上,手中白玉罐死死扣在他额心,她嘿嘿一笑:“抓住了!”

      一滴,两滴,三滴……圆滚滚的血珠从胖道士额心滑落下来,映照着他一张脸显出死于非命的神情……

      四下安静得可怕,待伊离小心翼翼将白玉罐盖好,她这才发现胖道士已然昏死过去!而他脑袋前方,一双方头履似乎伫立良久,巨大的压迫感自头顶罩下,伊离不禁打了个寒战,抬眼果然迎上谢孤云那射杀一切的目光。

      “是你!”一声暴吼如雷炸响。

      “不是我不是我!”伊离仓惶从胖道士身上跳起来,正要逃离,冷不防背后生起一道劲风,是那摧枯拉朽的神门拳径直打来!她正欲躲避,忽觉身旁寒芒掠过,猛地逼退了那记拳势,伊仇的身影已在须臾之间闪现。

      “是华山剑法……”人群中有人低声道。

      “哥!”伊离急忙窜至其身后,露出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向谢孤云,“喂,你这老头好生暴躁!”

      “哼,正愁为陈师侄复仇不成,你们便送上门来了!”谢孤云面上怒气更甚,“来人,将他们拿下!”

      十余名崆峒弟子纷纷攻上前去,却见伊仇横剑一扫,强大攻势如疾风骤雨,顷刻间便将对方击溃,而他的剑却自始至终未曾出鞘。人群中有人惊叹,有人惶恐,稍时,数条身影闪动,庄毅、朱慎照、丛阳、祝尧等几大长老纷纷跃上前去,将伊仇二人包围。

      肃杀之意袭来,伊离不由又向伊仇背后缩了缩,这几名长老身法轻盈,内力高深,皆是江湖中出了名的好手,若他们齐齐攻上来,只怕今日难以脱身。她艰难咽了咽口水,果然见哥哥紧握长剑,目光略显慌乱。

      “二位既然来了,何不将话说明白再走?”丛阳真人一挥拂尘,仪态悠悠,“否则大家动起手来,只怕会伤了和气。”

      “若真是你们杀了陈少侠,那便放下武器束手就擒,留待林清上来了再做处置!”祝尧神情不耐。

      “诸位前辈,请不要与晚辈为难。”伊仇道。

      “哼,与你为难?你们将我陈师侄残忍杀害,如今还敢闹上崆峒,好大的胆子!”谢孤云咬牙切齿道。

      “谢长老,在下与家妹今日前来并非闹 事,陈少侠也并非我们所杀,还请见谅。”伊仇镇定道,“华山虽退出江湖之争,但门下始终坚持正道,又怎会行此不义之举。”

      “证据确凿,还敢狡辩!”庄毅神情冷漠,“今日若不说清楚,休想离开崆峒半步!”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不远处运功疗伤的王沛山突然开口道:“师叔,对于师兄的死,弟子或许知道一二。”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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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3 09:09:51 |只看该作者
第十八章  蛛丝马迹


      王沛山道:“我与师兄情同手足,心知他对于叔父薛崇下落不明之事耿耿于怀。在扬州少年英雄大会那日,他被东瀛剑客柳生三野所伤,便一直留于医馆,谁料夜里忽然收到一封急书,说是与他叔父有关,师兄便不顾伤势匆匆令人将他送出城外,却不想途中被害非命。”

      “后君自幼孤苦,被其叔父一手养大,他寻找叔父近十年,大家皆有耳闻。”庄毅道,“可这与他被害有何干系?”

      “弟子怀疑,凶手便是诱他离开扬州之人,否则他为何对师兄的行踪了如指掌?”王沛山长相清秀,白皙的面庞倒让他显出一丝文弱之色,见众人神情凝重,他又道,“再则,若是有意杀害师兄,伊少侠他们又怎会通知崆峒,告诉师兄的尸体所在?”

      “这……”许是觉得王沛山言之有理,庄毅一时竟无法反驳。

      “唉,我还当他为何不顾性命死活要离开扬州,缘是为了寻人。”伊离道,“那夜,我和哥哥在扬州城外正好碰见他被长乐帮截杀,我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驱走长乐帮后,他便托我们将他平安送离扬州,说道有人接应。结果行至半路他却被一名身穿黑衣的暗器高手以飞叶所杀,那暗器高手倒像唐门之人,至于是否前来接应,便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唐门……又是唐门!”人群沸腾。

      “是啊,我们担心陈少侠被豺狼虎豹所食,特地将其隐蔽起来,又飞书通知崆峒,岂料他的尸体仍旧被人毁坏,栽赃于我们。”魏舟补充道。

      “若非你们心怀不轨,怎会好意护送后君!”谢孤云道。

      “好吧,我们确实谈了条件,护送他离开扬州的要求便是让他告知玄冥剑法来源。”伊离面色无奈,“但事发突然,他临死前嘴里一直念叨着灵山窟,我们以为窟中有关于玄冥剑法重出江湖的机密,便前往查看,怎料线索没有找到,反被人埋伏,险些丧命。”

      “可是那吸血怪人?”王沛山道。

      “你知道?”

      “因师门在灵山窟遇袭一事中损伤惨重,数月前,在下与师兄几人为查明真相前去探索,谁料正好碰到来窟中寻宝的长乐帮二当家严罗,其间发生口角便打起来,谁料忽有怪人出现,吸食众人鲜血,除了我与师兄逃离,其他人皆丧命于怪人手里。”

      “这么说来,那个怪人一直托身于洞窟内……”伊离自言自语。

      谢孤云沉默半晌,冷哼一声道:“若后君之死当真存疑,你们今日又伪装成如此模样混入崆峒,居心何在?”

      “寻找玄冥剑法。”伊离坦然道,“这些日子江湖中怪事频发,而玄冥剑法无疑是这些怪事之源,只有找到剑谱,才能查明真相,揪出躲在幕后搬弄是非之人。”

      王沛山神情略显顾虑,半晌才哑声道:“实不相瞒,陈师兄此前一直将玄冥剑法交予在下保管,但昨夜在下被打伤后,剑谱便丢了。”

      “可是一张羊皮残卷?”

      “正是。”

      “看来,我们又晚了一步。”伊离沮丧道。

      不远处,缄默已久的武当弟子罗一朔面色沉重,他转头向身边人询问道:“我们来时一共七人,为何申师兄不见了?”

      “回罗师兄,昨日来到平凉,申师兄便因吃坏肚子爬不起床,如今还在客栈躺着呢。”

      他们所说的申师兄,便是常夫子座下第三弟子申元白,其人谦逊温和,待人友好,师门人人皆喜爱他,且他投身武当门下已二十多年,对师门忠心耿耿,早就成为了武当不可多得的精英弟子。

      “他昨晚可有离开客栈?”

      “这,弟子太不清楚。”小弟子道,“可申师兄宅心仁厚,绝不可能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我明白,你速回客栈,看看他是否有异,若没有,定是武当八卦剑法被人冒用了。”

      小弟子当即明了,遂点点头,飞快退出人群,却在跑离几步后突然被一记迅猛拳势撂倒在地。众人只觉一抹鸦青色一闪而过,须臾间,谢孤云已然落在小弟子身前,正颜厉色道:“想走?”

      “谢,谢长老……”那武当小弟子被这一拳击伤,半晌未爬起来。

      “众所周知,玄冥剑法乃温盟主之遗物,武当若要将其收回,大可知会一声,老朽必定双手奉上,绝无半点怨言!但如今,你们不仅做出偷鸡摸狗之事,还敢打伤我门下弟子,今日若不给出一个交代,便休想离开崆峒半步!”

      罗一朔等人匆匆上前将那名小弟子扶起来,怒道:“谢长老,您身为居高位,却如此出手重伤一个小辈,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眼下后君已死,掌门抱恙,若再让一些鼠雀之辈肆意妄为,岂不叫崆峒沦落至任人宰割的地步!”

      “哼,若非崆峒邀请,武当岂会来此?既然这便是崆峒的待客之道,咱们也无甚好说!”罗一朔心头愤懑,一骑当先攻向谢孤云,其余弟子受此羞辱,亦飞身上前与其缠斗。

      见四下混乱,伊离拽了拽伊仇袖子,在他耳旁轻轻道:“哥,你说,陈后君要找的叔父会不会就是那个吸血怪人?”

      伊仇从戒备中抽出思绪,低声道:“你也发现了?”

      “嗯,客栈掌柜说怪人姓薛,陈后君的叔父也姓薛,若真是如此,他死前执念于灵山窟的缘由便迎刃而解。”

      “不无可能,但此事关系匪浅,结果如何,还需查证。”

      说话间,那几名武当弟子已被击退,而罗一朔虽为武当精英弟子,拳脚功夫颇有造诣,却又怎是谢孤云的对手,很快便败下阵来。

      “不自量力!”谢孤云收了拳势,吩咐道,“将他们拿下!武当何日给出交代,便何日放他们回山!”

      “是!”几个崆峒弟子气势汹汹地迎上前去,还未近身,怎料凌空突然生出道掌风以掀天揭地之势将几人震飞。掌风来得又急又陡,浑厚霸道,竟是出自那少年江行秋之手!因其相貌平平,身形清瘦,在众人看来不过一个普通弟子,如此斡旋一击,叫众人始料未及。他冷着眉眼,脚下踏着九宫八卦的乾字位,掌法错动,疾逾风轮,径直朝着谢孤云的方向打去!在座面色大变,却见谢孤云急忙以神门拳中的“神雷化物”相阻,怎奈仍旧被那磅礴气势震得一个踉跄。

      “好个鲁莽后生,胆敢对谢长老无礼!”庄毅和朱慎照见状齐齐跃上前去,左右夹击,江行秋眉头紧锁,双掌齐出,有序不紊,拳掌交错之间暗藏七十二手点御之法。但因此前在对付谢孤云之时已使出浑身劲力,难免后方空虚,对上庄毅狂野的追风剑法及朱慎照诡**的乱环掌法,他不多时便被压制,眼见庄毅就要挥剑斩下江行秋,不远处一道拂尘忽然挥至,长须将剑刃携裹,杀招顺势化解。

      道袍翩翩的丛阳真人面容和气:“诸位道友莫非还未看清,这位后生所使招式乃武当九宫神行掌,太和真人的成名绝技。”
闻声,四下一片骚动。因太和真人之名号在江湖中如雷贯耳,其身为武当祖师,座下弟子以温子寅、何修之辈皆乃江湖俊杰,其本人更是曾在第十七次华山论剑上睥睨群豪,与剑圣卓正初、少林方丈无言正道、太幽宫主姬无仞一起被称为天下四绝。
谢孤云和庄毅几人面色骤变,还未开口,又听丛阳真人道:“想来此事定有误会,诸位长老不如就此罢手,以免日后相见难看。”

      见谢孤云未说话,罗一朔一个激灵爬起来,扶住江行秋胳膊道:“江师弟,可有大碍?”虽他与谢孤云抗衡时略占上风,但罗一朔看得明白,在击退谢孤云的同时,江行秋亦没有讨到好处,只是强撑着,未曾显露出来罢了。江行秋摆摆手,数月被庄默的五雷天心掌击伤肺腑,眼下还未痊愈,如今为了庇护几人强行出头,定然牵动旧伤。

      “原来是太和真人手下弟子,失敬失敬。”谢孤云皮笑肉不笑,他望向江行秋,语气几分冷傲几分嘲讽,“昨夜贵派弟子潜入崆峒打伤我门人,盗走玄冥剑法,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武当的意思?”

      “门生为祸江湖,乃武当管教不严,待家师查明真相,定会给崆峒一个交代。但若有人故意栽赃武当,图谋不轨,便休怪武当不念旧情!”罗一朔声音洪亮,口气愤懑,“告辞。”他说罢此话,便无视谢孤云和庄毅等人的不悦神情,扶着江行秋,率着其余弟子向崆峒门外走去。

      众派高手不但无人敢阻拦,反倒自动让出一条道来,目送他们远去。

      “没想到,仅是武当的门生便如此卧虎藏龙,也不知当年名噪一时的太和真人究竟有多厉害。”魏舟道。

      “管他呢。”伊离道。

      玄冥剑法既已丢失,留在崆峒无非也是目睹陈后君下葬,伊离自然没有那等闲心,拉着伊仇和魏舟便要离开。而谢孤云并无伊仇几人杀害陈后君的确凿证据,无奈作罢,一腔怒火全撒在为几人提供掩护的詹星成身上。谢孤云语气嗔责:“詹少侠,令师天华道人虽为崆峒故交,但少侠若因此不辨是非,恣意妄为,无疑令青城蒙羞!”

      詹星成笑容和煦:“长老教训的是,晚辈知错。”

      不远处,神情凝重的朱慎照忽然转头向庄毅道:“奇怪,天华道人门下何时多了名姓詹的弟子?”

      庄毅沉吟片刻:“此前确然未曾听说,许是近日又收了新徒罢。”

      而此时,距离崆峒数十里的山道上,几名被剥去外衣的男子横七竖八躺在乱**丛中,路过的崆峒弟子好心将他们唤醒,问及是何身份,却见那为首的男子如梦初醒,操着巴蜀口音比划道:“在下是青城弟子廖凡,师从天华道人,今天奉命前往崆峒问悼,哪晓得途中遭人偷袭!这么大,这么大的榔头锤我脑壳!然后……然后……”

      “啊?莫非歹人已穿上你们的衣服混入崆峒?快!快去通报谢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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