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少年壮气
清晨时分,武当山的雪已经停了,太阳穿过云层映照在面上,却未觉有几分暖意。入眼处苍松劲挺,被积雪埋没的庭院倒显出一种远绝人间烟火的气息。
这时一声尖锐的大喊划破长空:“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只见巍峨的紫霄宫旁,四五名身穿道袍的弟子正扭打在一起,为首之人身材魁梧,面色坚毅,他双手平举,快拳呼呼生风,有摧山震虎之势。而他对面的那名弟子虽身高六尺,但身材清瘦,在此人面前便显得极其微弱,仿佛对方一拳便能将他捏碎般。就在众人欢呼叫好之时,却见他灵敏躲过袭来的铁拳,反手握住那人粗壮的胳膊,猛然一掀,高大个儿便如软泥般被狠狠拍倒在地。周围响起惊噫之声,似乎皆未料到身板清瘦的弟子竟有如此神力。
“江行秋,你欺人太甚!”人群中有人喊道,话音刚落,又有两名弟子朝着他疾攻过去。那位名叫江行秋的弟子飞身而起,脚下一个旋踢,便将那两人踹了个踉跄,他泰然落地,又迎上高大个儿挥来的拳头,身体一倾,快步流星地跃其身后,双拳毫不客气地痛袭对方后胸。须臾之间,三人已趴在地上呼痛连连。江行秋双拳在握,左脚横跨,做出迎敌之态,冷峻的面容没有表情。
“你这叛贼之弟,休要猖狂!武当容你不下,还不快滚!”高大个儿道。
“罗师兄,你没事吧?”两人将他扶起来,又为他拍去衣袍上沾染的雪渍。
江行秋冷着一张脸,丝毫未将几人放在眼中,胜过之后也未多说,见他们没有在再打的意思,便径直迈入紫霄宫去了。
“晦气!”罗一朔等人骂骂咧咧地目送江行秋远去,再一回头,便看见两丈高的香炉旁,一个眉眼生分的江湖人杵在那里,他双眼显出惊讶之色,似乎从未见过此等场面。一撞上众人的目光,少年急忙朝他们作了一揖,毕恭毕敬道:“敢问各位师兄,紫霄宫应往何处去?”
“身后便是。”罗一朔道。
“明白,多谢师兄。”少年抬脚要走。
“且慢,你是新来的弟子?”
“正是,在下受李淮师兄接引入门,他让我来此处寻找大师兄罗一朔,听一些入门规矩,讨教几招拳脚之术。”少年温和道。
“找我?”罗一朔上下打量了少年两眼,急忙整理衣冠,作揖道,“失礼失礼,敢问师弟如何称呼?”
“在下赵云天。”
“赵师弟见笑了,身为武当弟子,门下有三应三忌,一应尊师重道,入孝出悌,二应洁身自好,虚怀若谷,三应惩奸除恶,救危扶倾。除此之外,一忌同门相残,忤逆无道,二忌为非作歹,恃强凌弱,三忌结交邪魔,贻羞师门。”说罢,望向赵云天道,“师弟可记下了?”
赵云天心中默念一番,道:“记下了。”
罗一朔又道:“学习武当长拳,切忌急功近利,只有日积月累,才能终获大成,师弟且看。”说罢,左右两名弟子退离一旁。罗一朔双手握拳,横跨一步,左脚实,右脚虚,左拳阴,右拳阳,双拳连攻,阴阳转换,步伐亦随之停离不定。左推右钠,刚柔并济,正有一番缓中藏险,险中求胜的境界。
赵云天见他演示拳法游刃有余,想来已磨炼多日,精益求精,不由对其败在江行秋手下产生惋惜之感。“在下只记住寥寥几招,看来今后要多麻烦罗师兄了。”
“怕甚,若有难处尽管向各位师兄提,入了武当之门,大家便亲如手足,不必见外。”
“是!”赵云天应道,又看向紫霄宫,心中疑惑:看罗师兄磊落正直,不像是胡搅蛮缠之人,为何方才却对那江师兄出言不逊?
罗一朔似乎看透他的疑虑,补充道:“除了江行秋,师弟没事便莫要去搭理他,那是个瘟神。”
“这,他犯了何错?”赵云天小心翼翼地追问道。
“是他哥哥江雪风,当年发狂大杀门徒十余人,就连威望素著的樊秉长老也死在其手中。”罗一朔说着,眼中迸射出深恶痛绝之意,“太上掌门当年对他兄弟二人疼爱有加,处处照拂,没想到却培育出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竟有此事?!”赵云天虽未目睹惨状,但在言语之间也听出了心惊肉跳之感。
“江雪风做出此等欺师灭祖之举后便销声匿迹,这江行秋竟还有脸留在武当,堂而皇之地受着师门厚待,实在可恶!谁知他二人是否勾结在一处,改日还要**害同门!前段时日,灵山窟消息泄露致正道死伤无数,说不定其中也有他的功劳!”
原来,前任掌门温子寅便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玄冥剑祖,其二十多年前以自创玄冥剑法问鼎江湖并夺得武林盟主之位,谁知两年后便神秘失踪,武当百寻不得,深为叹惋。可前不久,其死于唐门之手的证据流出,唐门却矢口否认。武当为讨回公道,与诸多正派义士联合围剿唐门,却因消息提前走漏,一班人在灵山窟遇到埋伏,死伤惨重,三大长老亦殒身其间。
赵云天唏嘘不已,但因嘴笨舌拙也不知如何宽慰,只得应和几句以解罗一朔的怒气,心中便也对江行秋此人充满了恼恨。
这日清晨,天降小雪,寒冷彻骨的武当山被一片阴霾笼罩。赵云天手握扫帚,吭哧吭哧地在太和宫旁扫雪,一面扫一面打量四下。武当山共计三宫四殿,分别为太和宫、紫霄宫、玉虚宫,以及清微殿、净乐殿、遇真殿和朝天殿,三宫四殿皆聚集于武当山以东,雕梁画栋,鳞次栉比,在大雪的掩盖之下更是显出一派庄严肃穆之感。
听罗一朔说,这太和宫此前乃太上掌门徐和裕的悟道之所,门下弟子很少来此叨扰,后来其功成身退,踪迹不定,太和宫便空当下来,除掌门和诸位长老偶尔在此议事,门下弟子几乎不曾进入。因其气势极盛,赵云天不敢多看,扫完雪正要离开,忽见江行秋大刺刺地从太和宫走出来。
两人一打照面,江行秋也不多说,疾步离开,赵云天踌躇片刻,终还是扛着扫帚追上去道:“江师兄!”
江行秋顿住步伐,也不回头,似乎在等赵云天的后话。
赵云天道:“你屁股后有个破洞!”
此番,正是赵云天听信了罗一朔等人的言论,想要捉弄江行秋。谁知对方闻罢,登时面色窘迫耳根通红,他急忙转向身后左右寻那破洞,却无果,半晌才醒悟过来遭了赵云天戏弄。江行秋面上浮现出愤怒的神情,眼刀轮了赵云天两番,却又强忍怒气,抿着嘴走远了。
赵云天见他一副小童般气鼓鼓的模样,觉得十分好笑,又被他那充满寒意的眼神震慑,一时间想笑又不敢笑。料想此人因叛贼之弟的身份在门中饱受排挤,应是性子孤僻,手段极端,若惹怒他,指不定哪天就将自己挫骨扬灰了。不过他眼下竟能忍下愤怒不与自己追究,似乎并没有传言中那般可恶。想罢,赵云天又觉自己捉弄人的手段太过卑劣,懊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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