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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眉门派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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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14 14:15:3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第一节  暗流涌动


      六月,中伏天,暑气蒸人,峨眉派的四角飞檐隐在重峦叠翠的青山之后,遥遥望去犹如美人半遮面般,显出神秘又超脱的美好。

      三名女弟子英姿浩然地持剑在山麓报国寺附近巡逻,因天气炎热,无不香汗淋漓。为首的女子钟萍见罢,朗声道:“前方便是凉亭,大家打些井水解过渴,歇息一番再作巡视。近来邪教之徒猖獗,莫要掉以轻心!”

      “是。”谭芳和木淑云道。

      三人走近,方见亭中大刺刺地倚着两名江湖汉子,其身穿短褂,袒胸露乳,脚蹬一双木屐,似陕北打扮。一见三人婷婷靠近,其中一名腰粗膀圆的胖男人毫不吝惜地上下省视她们一番,举起水袋打趣道:“前儿个听说蜀地小娘子俊俏泼辣,身材倭也!今日一见,嗨,也不过如此。”

      旁边的瘦高个儿附和道:“啧,还是江南小娘子得劲儿!”

      三名女弟子闻罢,面上皆浮现出不豫之色。“登徒浪子,也敢在此叫嚣!”但见寒光一现,钟萍手中长剑当空已然直刺过去,胖男人手中水袋往腰间一挂,斜身一闪避开攻击,却又迎上谭芳刺过来的剑,他猛地一劈对方脉门,谭芳手中长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胖男人口中yín笑:“撩扎咧!这小手倒是光滑!”

      谭芳又羞又气,翻身一个飞踢,胖男人身形笨重又左右逢敌,此番躲闪不及,被这一脚直踹面门,肥实面皮抖了三抖,他踉跄地扶着身旁石柱,一时间头晕目眩。钟萍眼到剑至,一记剁下其两根手指,登时惨叫声大作:“女,女侠饶命!”

      “快滚,下次若再见到你二人,休怪我峨嵋派手下无情!”钟萍愤愤道。胖瘦二人抢过大路,飞窜逃离。

      谭芳目送那两人离开的身影,满脸深邃道:“看样子,这二人在此盘桓已久,也不知是何目的。咱们可要万分小心,莫叫他们窃了门中机密。”

      三人神情肃穆地对视一番,钟萍不以为然:“我峨眉派树大根深,盘龙卧虎,岂是他区区山野流氓就可窥视?”

      念及巡逻事了,三人便一路往圣寿万年寺去。在二十多年前,峨眉派尚只有半亩方塘,后因门人助朝廷抵御外敌有功,深受神宗青睐,其下令扶持峨眉,广修庙宇,更是亲自提赐圣寿万年寺为峨眉主院,此外,还有报国寺和伏虎寺坐落山间,亦有清音阁、华严铜塔、圣积晚钟等小景点缀各处,山寺精妙恢宏,禅音不绝。

      这日傍晚,新来的小师妹秦采文正于后院中向几名师姐讨教对弈之术,因落子需眼到心到,十分灵活,她很快便败下阵来,谦逊地立在一旁观看。棋局之间簇拥了三四名女弟子,或低声议论,或抱手看戏,手执黑棋的女弟子体态丰腴,眉眼带笑,此时正胜券在握地侯在局前,而手执白棋的女弟子正是钟萍,她冥思苦想半晌,仍是举棋不定。

      另一名女弟子催促道:“钟师姐再不落子,天可就要翻黑了!”

      钟萍不耐道:“别吵,待我深究一番,今儿个必不能再输给小星这丫头。”

      权小星白胖的手拈起两颗葡萄送入口中,边嚼边向周围人打趣道:“钟师姐一子落半年,咱往这局前一坐,便不是下棋,乃是同她比命长!”话音未落,周围哄然大笑。

      “各位师姐妹真是好雅兴!”一名女子的声音远远传来,这声音极为刻薄,一听便知对方不是个善茬,众人抬眼一望,果然见不远处的月洞门之后人影一晃,一名身着朱红衣裳,眉眼细长的女子疾步走来,她嘴角一扬,冷冷道,“如今江湖动 乱,邪派横行,诸位非但没有昼警夕惕,反倒助长了不少闲情逸致,看来是担心祸患降不到你我头上?”

      几名女弟子一见来人,登时兴致索然,面皮青紫。

      “小师妹,下午允诺你的冰镇西瓜已经足了时辰,且随我回寝房取去。”权小星不快地抛棋入罐,站起身来斜睨红衣女子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不过,魏冬师姐近日火气颇重,想来应是沈师姐的清心善缘曲已有半月未弹了罢?”

      “你!……”魏冬气急败坏道,一双眸中怒火翻腾。

      钟萍等人见罢,皆强掩笑意各自散去。

      因这魏冬为人尖酸刻薄,说起话来便如刀子般句句剜人,门内师姐妹们封她为峨眉最难伺候之人,都对她避而远之。而她与权小星向来不和,两人见面多是针锋对麦芒,但因权小星口舌之风略胜一筹,每每将魏冬气得捶胸顿足。

      这厢,天色已晚,初月出云,权小星领着秦采文跨过七八木阶,来到古井之畔的小木楼——正是她的住处,因其贪嘴,喜好膳房之事,屋中吃食多不胜数。

      权小星从一个灌满山泉的小水缸中捞出一个冰西瓜,横掌一劈,西瓜一分为二,她将其中一半递给秦采文道:“这冰镇西瓜之法乃当初我娘所教,你尝尝。”说罢兀自啃了一大口,含糊不清道,“别看你钟师姐她们平日里端庄贤惠,暗地里为了多吃一口西瓜都能打起来。”

      “竟有此事?”秦采文闻罢,急忙将西瓜送入口中,登时一股冰爽清甜之味袭来,浑身暑气已消大半。

      “可不,还有那平日里冷冰冰的欧阳师妹,私下却……”

      “却如何?”权小星半晌未听见后话,追问道,冷不防嘴上一紧,权小星的手掌已牢牢捂在她面上。秦采文狐疑地望向权小星,却见她神情古怪,一脸警惕地盯着窗外。秦采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赫然见一个黑影迅速飘远,消失不见。半晌,权小星才将手松开,欺身上前推窗而望,却见屋外明月皎皎,树枝参横,哪里有甚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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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14 14:22:24 |只看该作者
第二节  扑朔迷离

      “师姐,可是哪名迷路的弟子?”秦采文道。

      权小星摇摇头:“此人身法极轻,非普通弟子能及。”顿了顿,又道,“前天夜里我在半梦半醒之间也曾见过此人,因迷糊不清以为撞见鬼影,吓得汗不敢出,今日看来,兴许门中又有乱事发生。”

      秦采文一听,登时心如擂鼓,紧张不已:“这可如何是好?”

      “先将此事告知方长老,再作打算。”两人放下西瓜,一前一后地奔出门去。

      此时夜色如墨,唯有檐下几盏烛火将夜色照亮,秦采文跟着权小星一路行至凉亭处正要迈过月洞门,忽觉脚下“咯”的一声似有机关弹开,“噌噌噌!”,霎时利箭脱弦的惊响从附近竹林中传出,数枚银光已如流星般飞刺过来。

      “躲开!”权小星焦急地大喊道,手往袖中一掏猛然挥出个白色物什,勉强撞歪了几支迎头而来的利箭,秦采文慌乱之下拔出剑来抵御几番,奈何那些箭密如雨下,于事无补。眼见利刃便要穿胸而过,面前忽有白练一闪,矫若银蛇,须臾间已风卷残云般将数支利箭裹挟而下,送至竹林之畔,白练一松,利箭尽数散落。

      “师姐,没事吧?!”秦采文惊魂甫定道。

      “差点有事。”权小星喘着粗气,脚下酸软,险些栽倒在地。

      “危急关头,白面馒头可没有长剑好使。”月洞门上传来清冷的女声,那女子盈盈一跃,落在两人面前。她身着白衣,背负七弦琴,手上白练收入袖中,别在发髻边上的璎珞便随之琮琮作响。此人面皮白皙无瑕,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秋水眸中波澜渐生,是一张略带异域风情的倾城容颜。

      “白面馒头好歹能敌过十个饿死鬼,”权小星心讪笑道,“沈师姐,幸亏你及时赶到,否则我和小师妹必定身陨于此!”

      这位沈师姐,便是掌门盈渊师太最为疼爱的弟子沈无伶,其自幼于峨眉长大,因擅长礼乐之术且天赋极高,乃放弃峨眉剑术之学专攻琴术第一人,其所抚之曲暗含生杀予夺之道,为武林少有。而掌门盈渊师太早有传其衣钵之意愿,但因时机未至迟迟不宣,也是由此,剑术卓越的魏冬对其妒恨异常,有争夺掌门衣钵之心,而权小星每每与魏冬其口舌之争,便要搬出沈无伶奚落对方,直将魏冬气得咬牙切齿。

      这厢,沈无伶面色凝重道:“今日,门中突现多处陷阱,已有十余名弟子因此受伤,没想到幕后之人行动如此之快,竟能在这极为隐蔽的西厢做手脚。”

      “啊?”权小星讶异道,“方才,我与小师妹在寝房内看见一抹可疑的黑影,转瞬便不见了,此番正要去通知方长老,谁料半途却发生此等事情,也不知二者可有关联!”

      “你可看清那黑影是谁?”沈无伶问。

      “未曾看清,但这黑影前天夜里也出现过一次。”权小星说罢,叹了一口气,又忽然想起什么般,咋呼道,“三天前,翠巧洗浴之时贴身衣物不翼而飞,当时顾忌女儿家颜面未敢声张,现在想来莫非也和此事有关?”

      “贴身衣物?”沈无伶眉头紧蹙,皎洁的月光投射在她脸上,显出一派洁净秀美的气息,“这些机关皆位于门内要塞,幕后之人必定对峨眉十分熟悉,若非众弟子内出了细作,便是已有邪派渗透门中。”

      “这,莫非是盗了翠巧师姐的衣物伪装成峨眉弟子暗中生事?”秦采文道。

      权小星眼中显出愤恨之色:“邪派也好细作也罢,一但查出,我等必定严惩不贷!”

      “嗯,当务之急还需尽快将陷阱破除,避免折损更多弟子。”沈无伶道,“眼下我便是来此通知你们,他们将机关埋于土中,若非泥土有翻新的痕迹,便极难察觉,诸位师妹出行务必当心。如今云灯长老和方长老已率领众多弟子连夜彻查此事,你们若有何线索,立即来报。”

      权小星和秦采文连连点头,目送沈无伶远去后,两人在原地木愣半晌,竟不知该如何跨步而出。

      权小星沉吟道:“小师妹,我始终觉得那黑影像个男人,可咱峨眉派向来只收女弟子,上至掌门长老下至扫洒杂役,哪怕是马厩里的坐骑都没个公的,若当真有男人混入,只怕众师姐妹清誉不保……”

      “可眼下他在暗处我在明处,如何查清对方是男是女?”秦采文道。

      两人面面相对,拿不定主意。权小星越想越愁,越愁越想,不禁从袖中摸出个苹果啃就起来。秦采文见罢,肃然起敬,心道:又是白馒头又是红苹果,这小星师姐一袖藏乾坤,也不知装了多少吃食!

      苹果三两口啃尽,权小星突然有了主意,道:“那人几次出现在我窗前,也不知是否留下什么标记联络同党,若能循着标记查出幕后之人,此事必然能迎刃而解。”

      秦采文深以为然,便随着权小星一路谨慎地摸到寝房之前,此时夜色已深,屋前烛火如豆,两人打着灯笼绕着小木屋寻了好几圈,并未找到奇怪标记或翻新的泥土,怅然之际,忽见屋后的院墙之下,一串脚在斑驳树影之中印若隐若现,这脚印长过半尺,俨然为男子留下……

      “男人……”沈无伶此时正于院中小塘处擦洗她的七弦琴,而天际朝霞初显,微晞的光亮映衬着周围的假山林木一派朦胧之色。

      “大师姐,是……康里·红叶他们吗?”权小星口气试探。

      沈无伶显然也在思忖此事,半晌才道:“不无可能,这些年来我日夜寻找宫师叔的踪迹,怎奈毫无所获。前些时日沽鹤岭被神秘势力侵扰,我曾去探查了一番,那些人行事诡异虽有邪教作风,但并非康里·红叶等人。”

      “宫师叔这一走,已经二十二年了……”权小星失落道。

      二十四年前,蜀地西南之战爆发,百姓惨遭牵连。后虽以峨眉、唐门、五毒为首的三方掌门决战于永宁收场,但上任掌门刘怀素在决战内受伤,归途中更是惨遭色目高手康里·红叶等人劫杀,不幸丧命。

      随后盈渊师太接任掌门之位,但因根基未固,叫康里·红叶等人趁虚而入攻上峨眉,逼迫其交出镇派之宝天元聚魂丹秘方。就在峨眉岌岌可危之时,刘怀素座下四弟子宫蕊挺身而出,告知天元聚魂丹秘方在战乱中失窃,而她研习药理多年,可作为人质跟随康里·红叶前往制药,以此换得峨眉喘息之机会。每每提及此事,盈渊师太皆抱憾不已,而沈无伶为了弥补峨眉之憾,立誓铲除康里·红叶一党,寻回宫蕊。

      “峨嵋之宗众星抱月,缺一不可,宫师叔以一己之力救下峨眉,如此功绩,又怎能让她流落在外?”沈无伶叹了口气,又道,“如今之事并非我们想象那么简单,若真有男人现身女弟子寝房,兴许不止你一人察觉动静,不如暗中询问一番其他女弟子可有线索,切记,莫要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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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14 14:25:32 |只看该作者
第三节 同室操戈


      因峨眉女弟子的寝房皆位于圣寿万年寺西侧,各间排列紧凑,更有桃竹点缀,景色虽佳,但稍有动静便人人皆知。权小星明白沈无伶用意,便也不敢声张,只得私下找了几名师姐妹询问。谁料女弟子们听闻此事个个面色大变,或惊讶或惶恐,随即便有人道:前天夜里正好听见西厢的竹林之后传来异响。而竹林正好位于权秦二人踩中的陷阱附近,乃魏冬所居之处。

      权小星愤愤道:“那晚遭遇陷阱动静不小,距离最近的魏冬却毫无察觉,想来定是暗中看戏包藏祸心!师妹,此番只好你一人去调查那魏冬,我便不去了,若忍不住和她动手,只怕会坏了大事!”

      秦采文听罢,失笑道:“明白明白。”

      这厢,秦采文敲过门便侯在一旁,片刻后门内响起魏冬警惕的声音:“谁呀?”

      “魏师姐,是我。”秦采文道。

      脚步声逐渐靠近,少顷,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魏冬那张敷粉描黛的脸映入眼帘,略显娇俏,她疑惑道:“秦师妹,何事之有?”

      秦采文见她身着一袭石榴红的长衫,神色从容,屋内亦是一派井然有序之相,不由嘴角一扬,柔声道:“昨夜忽有陷阱伤人,我和小星师姐也不甚着了道。听说西厢也有异响,便来看看魏师姐有无大碍,顺道提醒两句。”

      魏冬道:“陷阱之事我已听说,暂无大碍。所谓异响不过是我在林中练剑,秦师妹无需担忧。”

      秦采文道:“竟是如此……”

      “不过,”魏冬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我隔壁房中那名女弟子欧阳珣倒是十分可疑,昨日,我撞见她明里练习峨嵋剑术,暗中却偷学诡异的刀法,一招一式,颇有邪派作风。”

      “欧阳珣?”

      “嗯,此人当初流落街头,方长老心生怜悯便将其带回峨眉,谁知她行事反复糜常,居心叵测。”魏冬道,“此人性子十分刚烈,若非被捉现形,想必很难承认自己便是邪派细作。师姐我这里正好有几柱安神定志的迷魂香,你以此将其迷倒,趁机将那刀法搜出,定能叫她辩无可辩。”说罢,一小节迷魂香已递去秦采文手中。

      秦采文见那迷魂香通体棕绿,略细,长半寸,犹如一截嫩竹芽般正散发出一股奇异的幽香,当下便犹豫道:“可是,这手段不太磊落,我担心……”

      魏冬拍拍她肩膀,宽慰道:“小师妹怕甚,我们如此作为乃一心替峨眉铲除祸患,是大义之举!若能找到邪派刀谱,自然冤枉不了她。”顿了顿,又道,“她就住在隔壁厢房中,去吧。”

      秦采文一时间骑虎难下,心道:若真如魏冬所言,为师门除害也并非坏事,但若魏冬信口雌黄,也正好看看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罢只得咬牙接过迷魂香,向着欧阳珣住处走去。

      欧阳珣的住所与其他女弟子并无差别,同样是秀雅精致的木屋小楼,但因其门外正好长着一株葳蕤的桃树,远远望去便别有一番风味。秦采文悄悄靠近窗前点燃迷魂香,随即又借着火星捅破那层薄薄的窗纸,袅袅青烟登时直灌屋内。半晌,屋中突然传出杯盏砸碎之声,秦采文心知时机已到,遂疾步绕至屋前一掌将门推开。

      入眼是因杯盏碎片落地而略显狼藉的小屋,秦采文小心翼翼探身而入,四下打量,却不见所谓的欧阳珣,就在她心存疑惑之时,身后凉风一过,一柄长剑已无声无息地探至她脖颈之间。

      “你是新入门的弟子?来此作甚?”身后的人逼问道,声音低沉却又带着几分清丽,直叫秦采文心中一惊。

      “我,我……”秦采文窘迫不已,顿口无言,仿若一个被捉现形的小偷,她心下飞快地忖量起来:奇怪,欧阳珣竟未受迷药影响,莫非魏冬所给之药有假?若真如此,她目的为何?

      “是魏冬叫你来的?”身后的人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又问。

      秦采文笃定自己被魏冬当了枪使,只得点点头,道:“近日门中无故出现多处陷阱,重伤了数名弟子,眼下大家探查细作心切,若有误会,还请师姐见谅。”

      脖颈上蓦地一轻,那柄长剑已然收入鞘中。秦采文回头见那名女子螓首蛾眉,朱唇粉面,身姿娇小玲珑,兴许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而她神情冷毅,面容却是一番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之色:“魏冬怀疑我是门内细作,所以让你利用迷魂香来搜寻我勾结邪教的证据,对吗?”

      秦采文心虚不已:“你,你都知道?”

      “那个疯女人的话你竟也能当真,就不怕伤了你我同门之谊,日后相见各自难看?”欧阳珣年纪虽小,但说起话来却一本正经,字字珠玑,直叫秦采文羞愧不已。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冷笑,一阵脂粉的浓香扑鼻而来,两人扭头一看,见那红衣女子抱着剑跨上木阶款款走来,先发制人道:“欧阳师妹,背后说人坏话当心口舌生疮,遭了报应。你口口声声说我诬陷你是门中细作,怎就不把你那刀法使出来给众人看看?”秦采文见魏冬语气咄咄逼人,已然咬定欧阳珣与邪教关系匪浅。

      “什么刀法?魏师姐擅自为我扣上细作之名,果真是心中无鬼?”欧阳珣道。

      “是何刀法,一露便知!”魏冬不由分说地抽出佩剑,气势汹汹便向欧阳珣劈去。但见欧阳珣旋身一避,剑气横秋,巧妙格挡下魏冬的攻势,两人僵持片刻,魏冬的剑势不动如山,人则灵敏地跃至欧阳珣背后,剑势成环,剑招飘逸,一击即中将欧阳珣钳制,正是一招“流云吐月”。欧阳珣挣脱不得,只得任由魏冬的长剑抵上脖颈,悻悻作态。秦采文见罢,亦被魏冬一招制敌的剑术所折服,暗中惊叹。

      “出刀!”魏冬厉声道,见欧阳珣没有动作,登时横眉怒目,已然气极。

      “出刀!”魏冬重复道,因怒不可遏声音也拔高几分,手中长剑一紧,直逼得欧阳珣的剑锋浅浅没入自身脖颈之中,登时细血淌出。却见欧阳珣咬死牙关,左拳紧握,通红的眼眶中水光盈盈,是一副任杀任剐的模样。

      “魏师姐,手下留情!”秦采文上前两步,焦急道,“欧阳师姐宁死也未使出刀法,想来其必定为清白之躯,若魏师姐不慎伤了她性命,来日只怕会背负戕害同门的罪名!”

      魏冬听罢,许是心中有所顾虑,片刻后长剑入鞘,一掌将欧阳珣拍倒在地。“哼!别以为今日之后我便会放过你!”说罢,昂首阔步地扬长而去。

      “欧阳师姐……”秦采文抢身上前将欧阳珣从地上扶起,惭愧道,“抱歉,方才我行事鲁莽,冲撞了你还请见谅。”

      “无碍,”欧阳珣面色铁青道,“魏冬此人工于心计,你被利用也在情理之中。”

      “近日门中怪事连连,前有翠巧师姐丢失贴身衣物,后有男子闯入寝房,居心叵测,昨夜我和小星师姐更是险些丧命于陷阱之中。如今查出幕后真相已迫在眉睫,还望欧阳师姐坦诚相告。”秦采文道。

      “陷阱非我所设,掌门和诸位长老待我恩重如山,我又岂能做了忘恩负义之徒?”欧阳珣的眸中显出深邃之情,“不过,前天夜里我在房中听到魏冬和一名男子的谈话之声,但因相距较远,且他二人十分谨慎,未能听清他们所言之事,如今魏冬着急诬陷于我必定心中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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砖头
发表于 2021-10-14 14:28:52 |只看该作者
第四节 故弄玄虚


      秦采文从欧阳珣房中走出来时已日上三竿,她揉一揉酸痛的太阳穴,只觉头昏脑涨心乱如麻。对于谁是细作一事,却仿若蹴鞠一般在众人之间踢来踢去,秦采文难以辨别几人是否为私下结怨互泼脏水,但因事关重大不敢松懈,只得暗中盯梢魏冬寻求突破。

      谁料一连三日下来,魏冬要么在竹林附近练剑,要么便与诸位长老处理大小事宜,无甚异常,直叫秦采文束手无策。而那厢,沈无伶等人将门中机关逐个破除,门内终于迎来短暂的平静,但就幕后黑手究竟为何人一事,众人皆一筹莫展。

      此时盛夏将至,罗浮潭中的莲花开就大半,玉雪窍玲珑,纷披绿映红,风景绝佳。权小星向来口馋,自然早早惦记起那清甜的莲子,但因害怕白日采摘遭到云灯师太训斥,便只好改在夜中拉着秦采文前往。

      云灯师太乃是江湖中少有的剑术高手,其曾以七煞剑法击败少林玄生与玄灭两位高僧。而秦采文虽平日里请教课业瞻仰过其几次,但碍于对方威严的尊容,未敢多看两眼。权小星道,云灯师太乃峨眉上下手段最为狠厉之人,若其横眉冷竖往座前一杵,便能吓退不少弟子。曾有一次,门中一名女弟子犯了偷窃之过,当即便被云灯师太废去双手,从那之后,门人皆对其敬而远之。而权小星生性贪吃,不爱习武,便成了云灯师太的眼中钉,常常拿她以儆效尤。

      两人说着,担心招人耳目,便一路贴着墙边向罗浮潭去。刚行至别院,便听见墙外的松林林传来一阵窸窣之声,两人不由放轻脚步仔细探听,入耳竟是一阵软莺娇啼。

      女子半是撒娇半是埋怨道:“人家每晚躲躲藏藏只为与你见上一面,谁想到你这负心汉,竟要抛下人家!”

      男子道:“好阿冬,为了你,我可是千里迢迢从丐帮赶来峨眉,谁晓得那几个老尼姑竟将门中戒备得如此森严!”

      女子道:“那你,那你不准备向我师父提亲了?”

      男子道:“近来丐帮大事频发,时局动荡,只怕提亲一事还需缓上一缓。”顿了顿,又道,“阿冬,逢帮主命我尽快回帮,眼下我已不能久留,待到明日一早便要赶下山去。经此一别,再见你也不知何年何月。”

      “我,我……”女子说着,呜咽声起。

      权小星和秦采文对视一眼,早已知晓那阿冬究竟是何人,心中不由生出鄙夷之情。

      “不知羞耻!”侧殿内,云灯师太一掌猛拍案上,直吓得权小星和秦采文一个哆嗦,她身着一袭素袍,满面怒容道,“我峨眉历来清誉满门,座下弟子个个襟怀坦白洁身自好,这魏冬竟敢无视门规,做出如此下 jiàn之事!荒唐,实在荒唐!速速将她叫来!”

      殊不知权小星恨魏冬入骨,而其与男人幽会之事传开必定让峨眉颜面扫地,此番直奔云灯师太寝房,便是拿定了云灯师嫉恶如仇,视门中女弟子yín乱之举为大不耻,当下必定严惩魏冬。她急忙拉着秦采文退至门外,心中早已偷乐起来。谁料此时,沉寂的夜色中突然响起一声惊叫,如鬼如魅,似惶似恐,叫人头皮发麻。

      秦采文和权小星皆惊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屋檐上忽地滚下一个庞然大物,“砰”地砸落在两人面前。秦采文定睛看去,竟是名浑身染血的女子,她双目圆瞪,胸前刀口深及腑脏,因落地摔折腿骨,此时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躺在地上——是钟萍!

      夜色沉沉,灯火如昼。

      峨眉百名弟子尽数立在庭中,面色煞白,为首的云灯师太和长老方以寒神情凝重地听着沈无伶来报:当夜值守的女弟子尽数被杀,无一幸存,行凶者不见踪迹。

      数十具女尸被整齐排放于跟前,这些尸体皆面色惶恐,双目圆瞪,仿佛死前见到了什么极为可怖之事,而她们胸前无一不是深及腑脏的刀伤。权小星瑟缩在角落泣不成声,因一夜之间痛失数名师姐妹,心中便又惊又惧,亦不敢看那些狰狞的尸体,只远远瞥一眼被押解在不远处浑身战栗的魏冬。

      但见云灯师太细细查看了这些人的伤势,痛心疾首道:“是玄虚刀法,丐帮长老巩震的成名绝技!”

      “魏冬,巩震人在何处?”方以寒厉声道,她身着天青色长衫,鬓发如云,双目莹润,因一张面容冷如严霜,周身便散发出一股凌人盛气。

      “回长老,弟子,弟子不知。”魏冬此时一改往日的高傲刻薄之意,整个人却如受惊的猫儿一般,瑟瑟地跪在地上。

      “还敢狡辩!这些皆是与你同窗数载的师姐妹,她们全部因你而死!”云灯师太抢身上前,一把揪住魏冬的衣领愤愤道,“若非你引狼入室,她们何至于丧命!”

      “弟子知错,但他……他绝不可能杀我峨嵋弟子!师父,师父你信我!”魏冬声泪俱下,指着一名瘦小的身影笃定道,“是欧阳珣!一定是她!弟子曾目睹她偷学邪派刀法,心怀不轨!”

      不远处缄默良久的欧阳珣目光一抬,漠然道:“魏师姐莫要血口喷人。”

      话音刚落,一记耳光响亮地抽在魏冬脸上,登时五指之印泛开,云灯师收回掌势怫然大怒道:“证据确凿,还敢诬陷他人!你与巩震做出如此下jiàn之事,不仅让我峨眉蒙羞,更是置上下门人性命于不顾!快说,他究竟在何处!”

      魏冬被这一记耳光扇了个踉跄,木楞半晌,才低声道:“方才他来此与我告别,如今已然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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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14 14:38:09 |只看该作者
第五节 藏头露尾


      “来人,随我下山捉拿乱贼巩震!”旁边抱剑的女弟子被云灯师太这一激吼吓了个哆嗦,急忙将剑递入其手中,云灯师太转身欲走,忽觉不妥,回头果然见屋檐上一抹黑影匆匆闪过。“来者留步!”云灯师太高声道,话毕,一个疾步跃上屋檐,朝着那黑影追去。

      院墙之外,云灯师太紧随黑衣人之后,两人你追我赶半晌,终不落下风。黑衣人健步如飞地翻过罗浮潭假山向便要隐去夜幕之中,云灯师太眼疾手快,长剑挥出直刺其后心,黑衣人翻身而起避开攻击,再待奔逃之时,只觉身畔凉风一过,云灯师太已然拦在他面前。

      “巩震,峨眉与丐帮素无恩怨,为何杀我门中弟子!”云灯师太不怒自威道,她长剑横举胸前,直叫夜风将她宽大的衣袖吹得猎猎作响。

      男子身材高大,剑眉朗目,闻声无奈地拉下面罩,露出张英俊容颜,其面容自带三分笑意,颇有一番风流倜傥的意味:“误会误会,云灯师太,你这门中弟子非我所杀,莫要错怪好人。”

      “今夜,峨眉女弟子共计身陨一十三人,皆死于你巩震的玄虚刀法之下!你身为丐帮九袋长老,公然撕毁江湖合约杀我门人,莫非是要与峨眉为敌?”云灯师太道。

      “巩某行事光明磊落,杀 人岂有不认之理?还请师太明察秋毫,还巩某清白。”巩震道。

      “光明磊落,便是偷上峨眉,与我门下弟子幽会?!”云灯师太愈说愈恼,长剑挥出,再度向巩震刺去。

      这厢,沈无伶等人见云灯师太迟迟不归,心下难安,便向方以寒道:“长老,弟子方才检查各个师姐妹的伤口,发现她们并非玄虚刀法所伤。玄虚刀法虽招式繁琐,但多为迷惑敌手,真正毙命只需一刀,伤口清晰锋利。但这些师姐妹的伤口轮廓模糊,只怕幕后黑手杀 人为次,模仿为主,意图并不简单。”

      方以寒闻罢上前几步,拧着眉细细考究起每个尸首上的伤口,严肃道:“你继续说。”

      “守卫弟子各分南北,短时间内能贯穿峨眉杀去一十三人,想来若非轻功了得,便是分身有术。”说着,沈无伶已席地而坐,她将七弦琴置于腿上,玉手一抚便嘈嘈杂杂地拨弄起来,是一阵空灵祥和之声,曲中梵声了了,洗涤得人心一派澄澈。半晌,沈无伶又道,“长老,弟子以为,行凶之人尚在峨眉。”话到此处,手指猛地发力,随即曲调一转,由最开始的轻快灵动演变为沉重喑哑,两者过度极快,叫人措手不及,秦采文初听如沐春风,再听却似风满楼台骤雨将至,登时鸡皮疙瘩起了满身。曲调越演越疾,石破天惊般直拨心弦,叫人头皮发麻惊魂动魄。

      “是大悲三昧曲。”旁边的权小星低声道。大悲三昧曲乃是沈无伶从佛经中领悟出的杀 人之曲,若以内力灌入琴中,曲调便能直透四肢百骸,扰人神智,摧人心魄。沈无伶曾以此曲在第两百八十一次的少年英雄大会上力败群雄,而解此曲法的,仅有峨眉弟子入门必修的《妙法莲华经》。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惊起一声暴吼,却见一名身着藕色长裙的女子死死捂住双耳,面色痛苦,另有几人七窍涌血,哀嚎连连。

      “大胆狂徒,还不现身!”方以寒目光凌厉,掌势挥出,风声猎猎,为首那女子却不闪躲,反手一掌与其火拼,掌力似轻还重,似阴却阳,其受大悲三昧咒影响功力折损几成,并非方以寒对手,很快便落入下风。但见方以寒趁胜追击,掌势乎吞忽吐,闪烁不定,正是一记飘雪穿云掌,那人右手一抖便有长鞭从袖中滑出,手一扬,长鞭飞甩猛攻对方前胸,方以寒斜身一避,趁长鞭击空之际迅速撕掉了那人皮上的面具——却是一个男子,他眉目阴柔,长发披肩,嘴角略有血迹。

      恰时,沈无伶一曲弹罢,庭院中不知谁人吹起口哨,院外立即便有数十名头罩斗篷的黑衣人飞身而出将男子护住。众多峨嵋弟子一见,纷纷拔剑涌上前去,双方缠斗不休,场面亦混乱不堪。欧阳珣飞踹黑衣人后背,将被踩踏在人海中的几名女弟子拉起,却又遭到拦截。而不远处,方以寒疾步上前欲将男子擒拿,怎奈被几名黑衣人团团围住,一时间兵戈齐至,方以寒虽避开前后几人的攻击,却又被左右两旁之人牵制,就在此时,一柄长剑犹如流星般飞泻而至,霍然穿透了一名黑衣人胸口,身旁之人匆匆避开,随即一个敏捷的身影从天而降,竟是云灯师太。

      她一收长剑,口气威严:“何方邪魔,竟敢在峨眉撒野!”

      那群黑衣人面面相对,随即三枚黑色物什猛然掷出,在众人脚边炸开。众人大惊,回身一避,再待细看却是烟雾大作。稍时,烟雾散去,面前空空如也,那群人早已逃之夭夭。

      “卑鄙!”方以寒道,又看向云灯师太,“师姐,情况如何?”

      “叫他跑了,巩震此人极为狡猾,竟敢勾结邪派为祸江湖,此番定要丐帮给我峨眉一个交代!至于魏冬……她人呢?”云灯师太道,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四下寻觅一番,哪里还有魏冬的人影。

      “莫非被巩震趁机带走了?”方以寒顿了顿,愧疚道,“没想到你我如此警惕,却还是叫邪派有机可趁,如今死伤之众,七日后掌门出关该如何向她交代?”

      “我自有定夺。”云灯师太沉重道,“见那些黑衣人行动有素,想来是邪派又有动作,眼下还需通知其他名门正派务必提高警惕,否则,只怕不久江湖又要大乱。”

      “嗯。”方以寒道。

      “长老,有异!”旁边的女弟子突然叫道,只见她一把拉开那死去的黑衣人襟口,其胸前赫然刺着一个奇怪的图案,竟是六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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