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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毒门派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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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1 15:02:3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初章

第一节  痴傻小儿

      初夏,湿热的苗疆已然下过好几场雨,落日余晖洒过沼泽,映照得水面波光粼粼一片。沼泽之中蹊径交错,奇花异卉遍地丛生,遮天蔽日的芭蕉树将不远处几座屋宇藏匿踪迹,显出一派神秘之情。

      谢淮公钻入丛林之中,瞅准一棵茂密的大榕树纵身一跃,人已经晃晃悠悠地挂上了枝头。苗岭的夏季十分炎热,惟有树荫之下隔绝暑气,还有阵阵凉风拂面而过,便成了得天独厚的乘凉之所。因前些年他在一场战役中落了伤病,身侧的弟子便三天两头煮药,险些将他灌成夜壶。而他自觉一把老骨头早就无药可医,渐渐地便对他们生出厌烦之意,躲犹不及。

      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枝头,忽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口哨之声,他扭头一看,见落日之下,三五头健硕的黄牛慢悠悠绕过腾蛇沼,向着黑水潭走去。黄牛背上各骑一名英姿勃发的年轻男子,他们嘴中吹起口哨,满脸哂笑道:“毕宣,牛粪没捡完可不能吃饭,若是被腾蛇使看见药田里的铃兰还没施肥,只怕又要挨骂喽!”

      黄牛尾巴甩过,其后紧跟着一名身材魁梧,面色木楞,依稀十六七岁的少年,他拎着一只破竹篓,额上热汗涔涔,一听此话,登时耳根通红,也顾不上牛粪的恶臭,咬着牙一挥小铁铲,麻利地将牛粪铲入竹篓之中。这时,也不知谁人猛拽了一把黄牛尾巴,那牛突然长哞一声,蹄子一撅,正好将少年的竹篓踢了个回旋翻,一篓牛粪登时泼了他满身。

      “哈哈哈!这傻.子!”几名男子见状纷纷捧腹,笑得直不起腰。

      “呜哇……娘亲……”少年惊惶无措,嘴巴一瘪,便像个四五岁的孩童般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别喊啦,你 娘三日未归,不要你了!还不赶紧把牛粪捡起来!”说罢,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嘁,一帮小混蛋!谢淮公心道。这毕宣乃悬蛛护法毕言的儿 子,因幼时不慎坠落腾蛇沼被毒蛇咬伤,后来毒侵心脉,即便解了毒治了伤,他的心智却也一直停留在五六岁之时。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大树之后人影一动,忽然有枚石子破空飞过,正好砸在那头撅蹄子的黄牛身上,黄牛顿时受了惊吓,猛然冲进黑水潭,其背上的男子冷不防一个趔趄栽入潭中,一时间水花四溅。那人挣扎几回,好容易爬起来,一番仪容却狼狈得犹如落汤鸡一般。

      “孛年,没事吧!”另几人叫道。

      “谁!竟敢暗算我!”水中的男子怒道。
      只见那大树后探出一个杏脸桃腮的小姑娘,她梳着双髻,身着一袭鹅黄色长衫,面上愤愤不平:“打的就是你,以多欺少算什么好汉!”

      “哪来的黄毛丫头!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那孛年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可是腾蛇使座下三天.王,你敢招惹我?!”

      又是桑川夏座下弟子?谢淮公一见有戏可看,抱了手观在一旁。

      “什么三天·王?”这时,一名妇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头包白帕,身着长裙,一张脸略施粉黛,此时正面色凶狠地盯着几人。

      “厉,厉姑姑……”孛年几人一见,登时犹如敛了荆刺的偷瓜獾,耸拉着脑袋道。

      是厉雯,常年侍奉在教主身侧的ru娘,她性子强硬,常作一副凶巴巴的模样,是个不好招惹的主,教中人尊称她一声厉姑姑,一半因其身份较高,一半乃是对其心怀惧意。“教主生平最痛恨仗势欺人之辈,你们下次若再敢胡闹,休怪姑姑我手下无情!”厉雯厉声道。

      几人听罢连连道是,随后赶着黄牛一溜烟地逃走了。

      厉雯看一眼低头呜咽的毕宣,又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冷冷扔在他面前道:“去潭中清洗。”如此神情,想来又是受了教主巫游的指示,被迫前来管这闲事。毕宣抬起眼睛对上她带煞的双目,急忙捡起手帕,一个鲤鱼钻水跃进了不远处的黑水潭中。

      厉雯面上显出警惕之情,扭头看一眼大树之后,高声道:“来者何人,还不现身?”

      树后人影一晃,那名黄衣小姑娘探出身来,也不敢上前,只远远地抱了拳,心虚道:“在下秦舒,前来五毒拜师学艺,若有唐突之处,还请前辈莫要与在下计较。”

      “苗疆不欢迎外人,速速离去。”厉雯轻蔑道。

      “是,是接引使叫我来的。”

      “接引使?”厉雯上下打量她一番,心有疑虑,随即神色稍缓道:“拜入五仙也非不可,但门中尚有规定,外来之人需前往腾蛇沼洗去俗尘,若能活着走出,便可加入门中,若是不能,便沦为诸蛇腹中之食,祭献蛇神。你愿还是不愿?”

      接引使,便是五仙教打入江湖的一枚棋子,他向来眼光毒辣,看上的人从未有过败絮之说。而这厉雯的用意半为试探半为刁难,好在那小姑娘并未被吓退,连连答应,随即便奔着腾蛇沼去了。

      腾蛇沼位于黑水潭左侧,直行百步便达,沼中黑压压一片,无数花花绿绿的蛇扭作麻花一般,嘶嘶地吐着信子。水潭中.央,一座两人高的腾蛇雕像镇.压其间,双目含珠,身姿健硕,双翼遮天蔽日,呈万蛇朝宗之状。正所谓“风伯进扫,雨师洒道,虎狼在前,鬼神在后,腾蛇伏地,凤凰覆上”,这腾蛇传说可腾云驾雾,掌管着人间的风雨。若腾蛇发怒,则风雨大至,天下灾涝,若腾蛇不豫,则焦金流石,谷物无收。谢淮公虽在苗疆生活多年,对教中诸蛇见惯不怪,但他始终觉得那些长虫冷血无情,一点也不及他养在殿中的玉蟾儿可爱。

      但见那小姑娘将一包白色粉末细细涂上臂膀,人则麻溜地迈入潭中,潭水立即淹没至她胸口,她却纹丝不动,一炷香过罢,她才忙不迭爬上岸,拧了把衣上的水渍,毫发无损。

      谢淮公思索半晌,怎么也没想明白这小姑娘为何会有避犀散。此物乃是五仙教当年为外族友人调制,可驱避教内毒虫,但其配方已遗失多年。谢淮公转念又想,兴许出自那接引使森尔行之手,便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谢淮公也曾被哄骗去泡过一次腾蛇沼,教中弟子总说那里可养伤病,延年益寿,他半信半疑地迈入池中,顿觉冰凉之感从足尖一路透入四肢百骸,那些蛇掠过前胸后背,酥.痒之感勾起鸡皮疙瘩爬了满身。以至于到如今,谢淮公仍旧觉得腾蛇沼不过一池蛇汤罢了,滋味差强人意。

      那个秦舒小姑娘毫发无损走出蛇沼之事在教中传得沸沸扬扬,眼见浅薄的弟子们皆说她是天定之人,将来必有大用,谢淮公听罢却嗤之以鼻。尔后这小姑娘拜入艾瑶门下,名列十六,算下来还是谢淮公的徒孙,但他并不喜欢计较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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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2 15:50:47 |只看该作者
第二节  碧须朱蜈

      初夏正是毒物滋生的季节,而五毒教历来养毒制蛊,其间门道颇多。谢淮公听闻那秦舒在学过门内基本武学之后,便一心要研习教内的制蛊之术,历事亲身躬为,好不刻苦。

      这日清晨,他用过早膳,便在巫游的宣召之下前往五圣殿议事,路过药田,老远便看见秦舒跟着艾瑶座下大弟子校慈在广袤的田际中灌溉毒cǎo,捉虫施肥。少倾,不远处走来一名身形高壮的少年,他左手拽着一个水囊,右手牢牢背在身后,正是毕宣。一见秦舒,他疾步上前,手中的水囊顺势递去她面前,乖巧道:“秦姐姐,水。”

      秦舒一惊,抬手擦了擦额上香汗,受宠若惊地接过水囊道:“多谢师弟!”

      旁边的校慈见罢,打趣道:“哟,师妹,你何时与这个小傻.子攀上关系了?”

      “我,我此前与他过有一面之缘。”秦舒道。

      毕宣挠挠头,咧嘴一笑,露出排洁白的牙齿,便似讨了好的黄**般,摇着尾巴欢快地跑远了。

      “这小子历来受教中排挤,每天期期艾艾,除了教主,从不见他讨好谁人。”校慈道,“说来也可惜,若他能像普通人那般长大,如今便已是教中出类拔萃之辈了。”

      “是么,可我觉得他如今这般也挺好……”秦舒犹豫道。

      谢淮公闻罢心中一惊,多年来众人看毕宣的眼光皆带着轻蔑或怜悯之情,却从未有人认可他,这小姑娘如此觉悟,确然非同凡响,心底不由对自己也异样看待毕宣之事生出愧疚。

      五圣殿中,巫游端坐于高堂之上,她头戴飞凤坠银冠,身穿蜡染百褶裙,项上挂着绞藤银圈,而其座下,厉雯挺直了腰板杵在一旁,腾蛇与圣蝎两名护法神色庄重。一见谢淮公,几人脸上皆浮现恭敬之情。

      谢淮公上前一步,抱拳道:“不知教主急召老朽,所为何事?”

      巫游右手一抬:“淮公不必多礼,今日事出突然,本座一人无法定夺,便只好叫来诸位一同商榷。”

      说罢便意识左右将藏在十二骨灯中的机关按钮打开,登时殿内的地板一分为二,露出深足一丈的巨型窟窿,其间蛇、蝎、蜘蛛、蜈蚣、蟾蜍五虫遍布,却或死或伤,尽显狼藉。而不远处,一只通体朱红,双须碧绿的巨大蜈蚣正死死咬住一条花蛇,那花蛇挣扎两番,很快便不动弹了。

      “这是,碧须朱蜈?!”旁边的女子脱口而出道,她长发挽髻,斜插银梳,颇有几分姿色,但举手投足之间却又带着一丝狠辣,正是腾蛇护法桑川夏。

      “碧须朱蜈乃世间奇物,素来只生长于荒漠之地,怎会现身苗疆?”另一神情温婉,朱唇皓齿的年轻女子惊异道,是圣蝎护法艾瑶,也是谢淮公座下大弟子。

      “今日门中弟子打开五圣窟捕捉毒王,便见这碧须朱蜈已然在内,不知从何而来。”厉雯道。

      苗疆向来奉这五毒之虫为圣物,而所谓的五圣窟,便是置五虫于内,使其互博,杀去其余四虫活到最后的便是毒王。但因五圣窟极其宽绰,所以每次投置其间的,皆有数百条毒虫,是以,每每活到最后的无一不是残暴狠戾之辈,乃炼毒的最佳之选。

      “听说此物剧毒无比,以之入药可炼成纵横天下的奇毒,若真如此,五仙教复仇有望!”桑川夏道。

      巫游灼灼的目光看过来:“淮公意下如何?”

      谢淮公心中揣摸片刻,神情泰然:“教主以为如何?”

      “五仙教忍辱含垢多年,那些江湖宵小一而再再而三地欺我辱我,如今山河气转运开时泰,自当一鼓作气,再振五仙!”巫游说及此处,眸中便似有一簇火把腾腾燃起。

      “教主,天降横财是祸非福,这碧须朱蜈来历不明,属下以为眼下应当谨慎行事,否则若中了他人的圈套,只怕对五仙教而言又是一场浩劫。”艾瑶忧心忡忡道。

      “圣蝎护法瞻前顾后,难成大事!”桑川夏上前一步,愤愤道,“这些年来,前有卫青瑛毒术不精惨败唐门和峨眉之手,害得五仙被迫退出江湖二十载!后有伊如曼与汉人暗结珠胎,招来心怀叵测之人大肆扰乱我苗疆!她母子俩一堆烂事叫我辈蒙羞多年,如今五仙教终迎来圣明之主,若不雪此前仇,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这碧须朱蜈降落五圣窟,乃是上天垂怜我五仙教,待教主将奇毒炼成,过往之仇,便要一并同他们清算!”

      艾瑶听罢面色青白,顿口不言。

      谢淮公半眯着眼,只觉桑川夏一腔言辞掷地有声,震得他双耳嗡嗡作响,缓了片刻,才平淡道:“既然教主已经做好抉择,老朽自当鼎力相助。不过艾瑶所言不无道理,这碧须朱蜈来历实在蹊跷,不得不防。”

      “何事这么热闹?”门外突然响起清亮的说话声,谢淮公回头一看,见那少年一面理着衣衫,一面疾步跨过大殿走上前来,他身高六尺,面容英气,脚下船鞋倒穿,浑身皆是散漫之情。迎上众人打量的目光,他面上显出愧疚之意,“哎呀,不小心起晚了,回头换个叫起的弟子。”

      一旁的厉雯斜睨少年一眼,呛声道:“雪蜈护法,五圣殿场合庄重,下次还请注意仪态,莫要给诸位弟子做了不好的示范。”

      “厉姑姑教训的是,下次我一定注意!”少年讪笑道,眸中天真纯粹,话罢急忙整理了衣衫,又不动声色地将船鞋藏至宽大的裤腿中。

      这雪蜈护法名为莘合,因其父亲莘茂是前任雪蜈护法,后在一场意外中殉教,年纪轻轻的莘合便接手雪蜈护法之位。但其性子散漫,对蛊毒之术并不上心,是以,巫游等人对其心怀不满,但看在其父亲的面子上,始终没有撤去他的护法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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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2 15:51:18 |只看该作者
第三节  亡羊补牢


      玉蟾殿的景色向来别致,三两处大树尚可乘凉,周边清溪如鉴,奇花几朵,比起暗藏杀机的腾蛇沼,顿显温婉。

      清晨时分,昨夜的露水还残留枝头,田中玉蟾鼓着腮帮子哇哇鸣叫,东方骤亮,火辣辣的烈日尚未升起,偶有几缕清风拂过,沁人心脾。而谢淮公最喜这个时候出来遛弯,手里拿些蚯蚓干信手往池塘中一撒,便有诸多玉蟾钻过荷叶冒出头来,争先恐后地抢夺吃食。他则矮身往附近的大树下一坐,直到晌午时分才肯离去。

      “淮公!淮公!”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地叫喊,几名弟子追过小桥寻觅一番未果,一回头,发现谢淮公正懒懒散散倚在树旁,摘了片巨大的芭蕉叶盖在脸上。

      “咋咋呼呼的作甚,老朽这还没死呢。”谢淮公道。

      “哎呀淮公,不好啦!”为首的孙浦身姿瘦弱,面色通红,他喘着粗气道,“五圣殿出事啦!”

      “桑川夏造.反了?”谢淮公问。

      “是,是碧须朱蜈丢了!”

      “小事,莫要叨扰老朽。”谢淮公道。

      “一起丢失的还有门内大半毒物,教主如今正在五圣殿中处置那些失职的弟子,你徒孙也在其中!”

      谢淮公登时将脸上的芭蕉叶一摘,对上孙浦那张苦瓜脸,斥道:“还不赶紧扶老朽起来!”

      此时,各间消息已传得沸沸扬扬,或说昨夜教内出了飞天大盗,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毒物尽数盗走,或说那碧须朱蜈海口一张,将教中毒物吞噬大半。这厢,谢淮公还未走进五圣殿,便听里面传来一阵吵嚷之声。

      一名看守弟子战战兢兢地跪在大殿之下,口中略带哭腔道:“昨夜弟子接过迟师兄的班位,就连一只苍蝇也没放进去,可这碧须朱蜈确实不见了!”

      “混账,你可知碧须朱蜈事关重大!速速去找!”桑川夏勃然大怒,颇有一番脸红筋暴之相。

      “是,是!”那弟子三步两赶退出大殿,便领着一帮人匆匆离去。

      那厢,秦舒和校慈面色凝重地跪在殿下,校慈愧疚道:“教主,圣蝎坛所培育的毒今日也不翼而飞,弟子失职,还请降罪!”

      其他两名弟子接过话:“还有雪蜈沟的毒物,也不见了。”

      巫游怒火直冒,厉声道:“连几处药cǎo也看不住,这五仙教留你们还有何用!”

      “何事吵闹?”谢淮公抬脚跨入殿中,明知故问道。见巫游和桑川夏两人皆怒气腾腾,而不远处的艾瑶静立在一旁,不发一言。

      “见过淮公。”几人道。

      “碧须朱蜈一丢,复仇之事便将沦为泡影,此后,我五仙教又该如何立足于江湖?”巫游丧气道。

      “教主此言差矣,过往数百年,五仙教皆没有碧须朱蜈炼毒,又是如何立足于江湖?”谢淮公道。

      巫游显然被此话噎住,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旁边的桑川夏一听倒是急眼起来,话中带刺道:“如今教中属淮公最为年长,谁人不敬您三分,但倚老卖老绝非明智之举。这五仙教并非只掌握在教主一人手里,若宗门实力低微,便只会沦为人皆可欺的软柿子。难道此前二十年所受的屈辱,淮公丝毫也不放在心上?”

      旁边的艾瑶听罢,气愤道:“桑川夏,我师父岂是你能胡乱揣度之人!”

      谢淮公心知桑川夏维护巫游,与其争论只会折寿,半点也讨不到好处,便道:“既然教主指望以一条蜈蚣立足江湖,那老朽便祝教主早日得偿所愿。只是,这堂下两人皆是老朽徒孙,若教主要与她们为难,还请事先告知老朽一声。”说罢,袖子一拂,转身离开了五圣殿。

      而他回到玉蟾殿不久,艾瑶便紧追过来,愤愤道:“师父,那桑川夏如今却是连你也不放在眼中,果真猖狂!”

      “就是,什么倚老卖老,仿佛她们当年谋取教主之位有多磊落一般!”孙浦打抱不平道,“若非她们将身怀六甲的前教主撵出宗门,又何至于招来外人擅闯苗疆抢夺毒典,且不说那一战全依仗淮公力挽狂澜,否则这五仙教指不定被糟蹋成什么模样!”

      十几年前,五仙教虽因卫青瑛战败被迫退出江湖,但并未中断与外界的来往。卫青瑛死后,其女伊如曼接任教主之位,但因年纪尚少,手段稚嫩,引发巫游等人不满。随后伊如曼与外来男子相恋怀有身孕,巫游借此联合桑川夏、莘茂等人一举将伊如曼撵出五毒教,自己坐上了教主之位。而流落在外的伊如曼因大开杀戒引发江湖动 乱,随后失去踪迹,便有人一窝蜂地潜入五毒意图偷窃毒典,毁坏门内毒物无数,而五毒教因此落难。随后谢淮公力带领外围弟子将其尽数赶出,巫游则启用毒雾封锁宗门,中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二十年期限一至,五毒教这才开始在江湖中活动,而巫游为了有所建树,满心想要再振宗门,却奈何天资不足,武学停驻不前,这才迫切地想要提高毒术造诣。

      “因果报应罢了。当务之急还需尽快查明偷窃毒物是何人所为,能避开各处守卫,在一夜之间将门中所有毒物盗走,此事兴许并没有那么简单咳咳咳!”一股尖酸的腥味涌上喉咙,谢淮公猛咳几声,好容易才将那腥味咽下,人却呛得喘不过气来。这沉疾伴他已有近十年,当年他在驱逐来犯之人时,与几名江湖高手斗狠,鏖战之际不慎被一中年人的化骨绵掌击中肺腑,险些丧命。

      “师父,你没事吧?”艾瑶作势要上前为他顺气,谢淮公摆摆手,意识她退下,艾瑶却不依不饶道,“桑川夏目中无人,师父就这么算了?”

      “艾瑶,为师早年嘱咐你不许干涉门内纷争,莫非你全都抛诸脑后了?”

      “弟子不敢。”

      “下去吧,吵闹半晌头昏耳鸣,容老朽清静清静。”

      “是。”艾瑶说罢,强忍着不快退离了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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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2 15:51:40 |只看该作者
第四节  含沙射影


      因毒物丢失一事极为蹊跷,而巫游又一副要拿秦舒校慈等人开刀的模样,谢淮公面上虽装作不在意,私底下却颇为头痛,吩咐了孙浦等人暗中调查此事,因担心出现纰漏,便循着各处痕迹自个儿琢磨起来。

      此时,教中人心惶惶,因桑川夏怀疑门中混入了外族之人作祟,命手下全力彻查各个弟子的身份来历。下午时分,五圣殿便传来消息,偷窃毒物之人找到了,正是悬蛛护法的左右手石旭,其冒用苗人身份混入门中,随后又被搜出房内私藏了大量毒虫,正是丧命于碧须朱蜈口下的那部分。

      大殿中,身材高大的石旭跪在巫游和桑川夏等人面前,面色仓惶道:“冤枉啊!教主,毒虫非属下所偷,请教主明察!”

      “若非你所偷,昨晚半夜你去了何处?藏在你房中的毒虫又是从何而来!”桑川夏横眉怒目道,气势压人一头。

      “弟子睡得沉,根本未出过寝房之门,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石旭面红耳赤道。

      “荒谬!证据确凿,还敢狡辩!快把碧须朱蜈交出来!”

      谢淮公看着面前捏着嗓子演得绘声绘色的孙浦,不耐道:“够了够了,阴阳怪气的看着闹心!”

      孙浦面色一垮:“淮公,不是你说要还原一切么?”

      “此还原非彼还原,死脑筋!咳咳咳……”谢淮公粗咳几声,斜睨他一眼,又问,“最后结果如何?”                                                                                                
      孙浦挠挠头,没想明白为何挨骂,只得道:“结果,便是那石旭不肯认罪,教主相信石旭乃清白之身,命桑川夏将其关押于地牢之中,待找到碧须朱蜈再做审问。淮公,此事你以为如何?”

      “那石旭虽归属于毕言手下,但暗中却是在为教主巫游做事,桑川夏胆敢捉拿此人,就不怕招罪了教主?”谢淮公道。
“这属下便不清楚了。”

      翌日,艳阳高照,谢淮公思来想去总觉疑点重重,好奇心驱使之下,冒着毒辣的太阳前往药田中寻找线索。谁料刚跨过石桥,便看见那身形纤瘦的小姑娘正埋首于药田中寻找着什么东西,正是秦舒。只见她小心翼翼地从田中捡起一枚干枯的树叶,拿到眼前检查一番,眉头凝重不已。                  

      “有何发现?”谢淮公朗声道。

      秦舒心中一惊,急忙道:“师公,这夺魂叶上,好像有血迹。”

      “哦?”谢淮公从秦舒手中接过枯叶,只见那叶片被烈日蒸干了水分,叶上荆刺萎缩在一起。他摊开叶片一看,果然是一抹暗红的血迹。

      “这田中的痕迹皆被掩盖过,便连一处脚印也无,弟子以为盗窃毒物之人训练有素,兴许不止一人。”秦舒沉吟片刻,“夺魂cǎo的枝叶素有剧毒,一旦被刺中,伤口必定会变得肿大,若不及时解毒,皮肤便会溃烂。如此一来,找到偷药之人易如反掌。”

      “此事暂且不要向外人提及,坐观其变。”谢淮公将枯叶收入袖中道。

      “是。”秦舒顿了顿,犹豫道,“师公,那碧须朱蜈弟子曾在夏和乡见过,当时其误入一名孩童口中,被药王谷的医女以针逼出,本欲带回药王谷,却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了五仙教。”

      “夏和乡?”谢淮公道,“你的意思是,这碧须朱蜈极有可能故意被人投放于此?”

      “嗯。”

      两人说话间,不远处人影一动,毕宣已然大步走来,他手中拿着一枝铃兰花正要上前,一见谢淮公忽又生出胆怯之意,转身便往回跑,秦舒见罢急忙朗声道:“师弟!”

      毕宣身影一滞,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踌躇地站在原地,低声道:“秦姐姐,花……”

      “多谢啦,近日门中不太安稳,你没事不要到处乱跑。”秦舒叮嘱道。

      “不跑。”毕宣乖巧道,抬头对上谢淮公深邃的目光,不由倒退两步。

      谢淮公心知自己多年来从未给过毕宣好脸色,叫他心中生惧,不由威严道:“毒物是你偷的?”

      毕宣登时被吓得面红耳赤,几乎是跳起来连连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是孛年!”却觉不妥般急忙将嘴巴捂住,慌慌张张地跑远了。就在那一瞬间,谢淮公隐隐瞥见毕宣右手的食指略显红肿,心下不由一沉。

      “砰砰砰”,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谢淮公此时正坐在桌前细细考究着那片带血的枯叶,片刻后,孙浦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钻进来,向他作揖道:“淮公,毕宣的手的确被夺魂cǎo划破,中了毒,此番,你那徒孙正在给他包扎伤口。”
谢淮公抬起眼皮,面上一派沉静之色:“桑川夏那边可有消息?”

      “有,是个坏消息。”孙浦犹豫片刻道,“石旭畏罪自.尽了,就在地牢之中。”

      “什么?”

      “如今门中传得沸沸扬扬,说那石旭看似自尽,实则被人灭口。而他并非盗窃毒物的罪魁祸首,因碧须朱蜈不知所踪,他身后兴许隐藏着叛党势力。”

      “叛党?教主对毕宣照拂有加之事人尽皆知,悬蛛护法毕言也是因此对教主忠心耿耿,桑川夏口中的叛党,难道是毕言等人?”

      “可不是,属下听闻这石旭和悬蛛护法有些私情,桑川夏向来与毕言不和,她一口咬定石旭为人不忠,盗窃毒物意图谋反,正好将了毕言一军。可惜如今毕言外出调查纳多安党羽,尚有半月才归,若是得知相好已死,不晓得她会如何作为。”孙浦一面说着一面摇头,叹气道,“毕言护法也着实命苦,怀胎七月死了丈夫,儿 子痴痴傻傻,好容易找到肯接纳她的真命天子,这厢却又死在地牢之中……”

      谢淮公抬眼看着孙浦那哀叹的神情,口气平淡道:“你有这么多闲心可操,不如舍身去喂喂南疆的那群饥狼?”

      “不不,这弟子哪里消受得起!”孙浦讪笑道。

      “石旭死了,教主那边有何反应?”谢淮公道。

      “听说今日桑川夏前去通报吃了闭门羹,她和教主亲如姐妹多年,没想到因为一个石旭便要反目了。”

      谢淮公轻笑一声,当年巫游在桑川夏和莘茂的鼎力相助之下夺得教主之位,随后莘茂离奇死亡,桑川夏羽翼渐丰,现在更是一个个除去巫游身边的亲信,意图为何明眼人一见便知。谢淮公信手为自己斟了半杯茶灌入嘴中,忽觉不对劲,一口猛喷出来。

      孙浦被吓得一缩脖子:“淮,淮公……”

      谢淮公面色极为阴沉,他气愤地将杯子摔在案上,骂骂咧咧道:“你干的?”

      “弟子见你旧伤未愈,心中担忧,便擅自将茶换作了汤药,弟子这都是为你好……”孙浦胆怯道。

      “自作主张!”谢淮公剜他一眼,“还不赶紧去盯好毕宣,若有动静速来通知老朽。”

      “是!”孙浦说罢,一溜烟地挤过门缝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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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2 15:52:45 |只看该作者
第五节  暗度陈仓


      夜色已深,天际皓月当空,cǎo丛里蛙鸣一片。

      毕宣抱着头蹲在石桥边,像一只浑身荆刺倒竖的偷瓜獾般,眼神幽怨又充满戒备。秦舒、谢淮公和孙浦则立在他跟前,满脸无奈。原来这天夜里,毕宣听到窗外传来几声诡异的鸟叫之声,便鬼鬼祟祟窜出门去。暗中盯梢的孙浦以为鸟叫之声乃是他们的对接暗号,急忙通知了谢淮公和秦舒,三人一路尾随,谁料毕宣只是玩心大起,一路追赶着枝头的乌鸦。

      孙浦撇着嘴道:“把希望寄托在这傻 子身上当真靠谱吗?傻 子嘴里能说出什么中用的话?”随即被秦舒狠狠瞪了一眼,识趣地闭嘴了。

      “师弟,我知你与毒物失窃有关,不如告诉姐姐那夜你究竟做了什么,你若如实相告,姐姐明天带你去湖畔摸螃蟹如何?”秦舒柔声道。

      毕宣眼神闪烁,似乎有些动摇,抬头看一眼秦舒,吞吞吐吐道:“孛年,打我……”

      秦舒眉头一紧:“孛年为什么打你?”

      “我……我……拔cǎo。”

      “拔cǎo作甚?”

      谢淮公半晌没等到回答,耐心全无,愣是没想明白自己为何要跟一个傻 子过不去,见毕宣一副欲说不说的模样,不由怒道:“拔cǎo作甚?速速说来!”

      “拔cǎo运走!”因受到谢淮公恐吓,毕宣说罢“哇”地一声便坐在地上嚎哭起来。秦舒手足无措哄了半晌未果,又摸摸他的脑袋安抚道:“不怕,有姐姐在,孛年不敢打你。只要你告诉姐姐,那些cǎo运往何处?”

      毕宣咬着袖子抽噎道:“吃油庙。”

      “蚩尤神庙?”孙浦一个激灵,三人面面相看,惊怍不已。

      在苗疆,蚩尤便是苗族最崇高的神灵,不容丝毫亵渎,而位于五仙教的蚩尤神庙一直备受苗人供奉,后来外族入侵,苗疆的珍宝被哄抢一空,村民怨声载道。与此同时,岭中灾害不绝,瘟疫洪涝遗患无穷,自觉未获蚩尤庇护的苗人大发雷霆,持了棍棒将神庙砸毁,再也不行修缮之事。从那之后,蚩尤神庙常常有闹鬼的传闻,渐渐地便再也无人问津。

      夜幕之下,四名手握长戟,身着劲装的弟子把守在神庙两侧,庙中烛火熹微,人影摇晃,透过破烂的窗户依稀可见三名弟子正手忙脚乱地搬着某种物什。

      秦舒和孙浦飞身上前,正要迈入神庙之中,立刻便被那守卫拦下:“站住,此处正在修缮,闲杂人等不许闯入!”守卫气势汹汹道。

      “修缮?我怎不知这破庙还有回旋之地?”孙浦道。

      “这一切都是教主的意思,若敢擅闯,格杀勿论!”守卫道,见两人没有要走的意思,右手一招,另外三人便气势汹汹地攻上来。

      但见为首的那名弟子长戟直穿秦舒面庞,她倾身一躲,一脚顺势飞踢那人小腹,将对方踹了个踉跄。秦舒则麻利地从腰间摸出支鸦青笔,手中作势,一招“鬼卒牵链”斜身飞刺对方前胸,却扑了空。她又迅疾地接了招“无常执簿”向那人袭去,转瞬八九路笔法,招招深得要窍,挥洒自如,直将为首那人逼得节节败退。眼见鸦青笔便要刺中那人臂膀,另一高瘦的弟子眼疾手快,抢身上前长戟一挡,迅猛力道登时将秦舒手中之笔击飞几尺远。孙浦见秦舒落了下风,抖开手中的铁扇护其身前,扇风凌厉,扇势圆转,好歹拖住那四人的攻势。

      庙中三人听到动静,亦抱着长枪飞身而出,与孙秦二人缠斗,其中一名男子身形健壮,额上青筋暴起——果真是孛年!而孙秦二人寡不敌众,很快便败在七人敏捷有序的攻势之下。孛年眸中凝着杀气,他长枪直指二人脖颈,阴狠道:“教主有令,擅闯神庙者,格杀勿论!”说罢,长枪刺出,便要杀去二人。谁料此时忽有朱红的物什携着劲风猛然撞在其枪上,那力道极刚极猛,直叫孛年长枪脱手,虎口震裂,手中已是鲜血淋漓。

      孙浦擦擦额上的冷汗,叹道:“淮公,你可算出手了,若再晚些,我俩的小命就要没啦!”

      那物什名为蟾舌,正是谢淮公的贴身暗器,以千年玄铁打造而成,通体朱红,修长且尖锐,舌身淬毒,中者当即便能暴毙身亡。

      “淮公?!你,你们……”孛年措手不及,仓惶道。

      谢淮公从暗处走出,却不说话,径直迈入黑漆漆的破庙内,五个半人高的泥缸映入眼底,他借着檐下的灯笼一看,那缸中蛇、蝎、蛛、蜈、蟾尽在其间,死气沉沉,全然为五圣窟丢失的毒虫,而另一旁,枯萎的毒**塞满一麻袋,堆在积灰的角落里。

      “好一个暗度陈仓,没想到最后竟是贼喊捉贼。”谢淮公道,又寻觅一番,却独独未找到碧须朱蜈的下落。

      灯火通明的五圣殿上,巫游满面铁青,气愤之色露于言表。桑川夏、谢淮公等人立于一旁,面色各异。而毕宣则矮身躲在秦舒背后,神情惶恐。

      “谁指使你们做的?!”巫游强忍怒气道。

      “是,是弟子自己偷的!”孛年等人跪在大殿下,怯懦道,“弟子想要研习蛊毒,但愁于缺少药材,便擅作主张将门中的毒物盗走,又担心事迹败露,便逼迫毕宣代为前去。”

      一旁的桑川夏瞋目切齿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碧须朱蜈呢?交出来!”巫游道。

      “回 教主,我们带走毒虫之时,碧须朱蜈便已经不见了。”

      巫游面色阴沉,双目含煞,却见她身影一闪,五指发劲,爪如鹰勾般直透孛年颅顶,孛年惊叫一声,登时颅顶流血倒地而亡——门内绝技“鹤顶红化”,乃是以利爪摧敌首脑,使其鲜血迸出犹如丹顶,一击致命。殿中之人无不倒抽一口凉气,巫游却没有停手的意思,她十指交错,爪化万千,旁人只觉劲风一过,另外六名弟子已惨叫连连,顷刻间皆七窍流血而亡。

      桑川夏见罢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是属下管教不周,还请教主责罚!”

      “碧须朱蜈究竟在何处,你知还是不知?!”巫游厉声道。

      “属下不知。”桑川夏神情坚毅。

      巫游气得浑身战栗,爪势又起,就在众人噤若寒蝉之时,一旁的莘合突然朗声道:“教主,那碧须朱蜈被石旭盗走也不无可能,川夏姐这些年兢兢业业为教主排忧解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教主从轻发落。”

      此话一出却是火上浇油,大殿内鸦雀无声,只见巫游面上的怒气非但没减,反倒更深几成,她牢牢盯着桑川夏,又道:“你若无辜,为何不待真相水落石出便急着将石旭处死!说!”话毕一爪直震桑川夏前胸。

      桑川夏被震得口中涌血,喘息道:“属下,属下并未伤石旭一根毫毛,是他畏罪自尽于地牢!教主,你信我!”

      “石旭分明死在你的腾蛇索之下!教中人人知你与悬蛛护法宿有仇怨,石旭身为她座下之人,你如此公报私仇,实在狠毒!”

      “教主,属下愿以性命起誓,绝不曾加害石旭!”

      “没有加害他,那便是你故意欺瞒本座,诛除本座亲信,图谋不轨?!”

      桑川夏被此话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却见她眼眶一红,哽咽道:“教主,你我姐妹多年,在你眼中,我便是如此下作之人?”

      巫游沉默良久,忽地收起爪式,长叹一声道:“桑川夏,你太令本座失望了……”

      孛年等人因盗窃毒物被当场处死,桑川夏则因管教疏忽被夺去手中实权,空有个护法名衔。此事的caocao了结倒显得一切雷声大雨点小,谢淮公不知巫游是否还念着所谓的姐妹之情,但他知道那碧须朱蜈来得莫名去得莫名,俨然是谁人故意设计这一出,用意却叫人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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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鬼影重重


      因不慎惹了暑气,一连几日的卧床终见好转,这天,谢淮公正于房中阅览闲书,随即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孙浦小心翼翼地端了药盏上前道:“淮公,今日的药备好了,按照您的吩咐,半温半凉,半稀半浓。”

      “搁那吧。”谢淮公的眼皮抬也不抬,又道,“这几日门中可有大事发生?”

      孙浦道:“除了孛年行窃,教主与桑川夏反目之外也无甚大事,淮公莫要担忧。”

      “孛年盗毒不过李代桃僵,你却信以为然,果真愚钝。”谢淮公道。

      孙浦登时凝眉细思片刻:“淮公的意思,是那桑川夏监守自盗?可碧须朱蜈分明不在她手里。”

      谢淮公不置可否,只白了他一眼,不耐道:“退下罢。”

      “噢。”孙浦听罢只得将药放至桌案上,忽又想起什么般,激动道,“对了,蚩尤神庙昨夜又在闹鬼,据说是一个村民为猎野物路过庙前,最后竟给活活撕成几半。如今教中人心惶惶,皆道蚩尤神发怒,五毒大难将至!”

      谢淮公神色一虑:“如此手段,听起来倒像是野兽作祟,你叫人去看看罢。”见孙浦半晌没有动作,谢淮公抬眼一看,那孙浦却愁眉苦脸,面露难色。谢淮公又道:“怎么,害怕?”

      “没没,属下这就去。”孙浦说罢转身出门,步伐却犹千斤缠足,沉重无比。

      谢淮公心中觉得好笑,这孙浦向来胆小,一听说活人被野兽撕成几半便胆寒不已,本是顺口一提,谁料这倒霉的差事竟落到自己头上,心中定然悔恨。谢淮公寻思着卧病几日憋闷异常,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出去走走,便也一路往蚩尤神庙去。

      此时正值清晨,枝头露水未干,初阳便已照得人头昏眼花。几个身着百褶裙的俊俏姑娘跃上秋千架,隔着半个沼泽与那厢的年轻小伙子对唱山歌,声音珠圆玉润,余味无穷,死气沉沉的苗疆顿显活力。

      谢淮公伴着歌声往后山去,一路如常,心中正为困惑,忽听一阵低吟传入耳中,那声音半似人嚎半似兽吟,一时间竟难以辨别。谢淮公心中谨慎,纵身往旁边的悬铃木上一跃,静静观察着周围的动向。

      “这附近哪有什么野兽,依我看来,便是蚩尤神惩罚族人,可淮公却偏生不信。”不远处传来孙浦的声音。

      谢淮公拂开眼前枝叶,见孙浦身边还跟着七八名弟子,意料之内的兴师动众。而旁边那名神色警惕的少女正是秦舒,她斜睨孙浦一眼,道:“哪有那么多鬼神作祟,到头来皆是人祸。”

      孙浦不以为然,各方争论着便往蚩尤神庙去。

      这时,不远处的cǎo丛中突然传出窸窣之声,似有什么东西飞窜过来,谢淮公眼疾手快,蟾舌一出,那东西登时翻滚两圈不再动弹,细看过去,却是只兔子。随即不远处的灌木之后猛然跃出一名身材高大,皮肤爬满青斑,眼神凶狠的男子,他抢身上前将那血淋淋的兔子据为己有,四下环视一遍无异,张口便啃噬起兔子的内脏,那形容,却像一只捕猎的猛虎。

      “有动静,去看看!”秦舒道,说罢疾步赶来,却在看清那人的狰狞面容之时被吓得倒退两步。许是从未见过如此场景,秦舒还未醒过神,周围又窜出三个人影,同样是皮肤爬满青斑,衣衫凌乱,面目凶狠,口中还发出示 威的低嚎之声。而秦舒身姿瘦小,在几个怪人面前便犹如那只兔子般微弱。

      “你们是何人!”不远处的孙浦高声道,语气略显慌乱。一班人小心翼翼靠过来,却见那三个怪人口中长啸,张牙舞爪地向孙浦等人猛扑过去。几名弟子手忙脚乱地挥出兵刃,怎料对方毫不躲闪,任凭兵刃没入骨肉,全然没有痛觉。众人惊异之时,那些怪人左右出拳,振臂一击,以孙浦为首的四五名弟子被掀了个人仰马翻,满脸是血地滚在地上。

      “这些人似乎发狂了,大家小心!”秦舒道,说罢鸦青笔在掌中轮过两圈,人已飞身而出,快如闪电般直刺身畔那怪人前胸,登时笔入腑脏,绿血直冒。秦舒一惊,那怪人张开血盆大口,引颈长嚎,粗壮的右手一挺,便死死掐住秦舒的脖颈将她拎至半空。秦舒张了张口,满面通红,双目圆瞪,奈何对方蛮力惊人,挣扎不得。

      谢淮公见情况不妙,急忙弹出一记蟾舌直穿那怪人手腕,只见他五指一张,秦舒已然滑落在地。谢淮公抢身上前将那怪人一脚踹开,另外三人又呼着拳头直扑过来。谢淮公踢起地上的长戟握在手中,趁着怪人扑来之际,长戟刺出,苍劲之力直透对方咽喉,那怪人踉跄两步,轰然倒地。

      发狂的怪人在蚩尤神庙伤人之事很快于苗岭传开,一时间人心惶惶。而谢淮公与其殊死搏斗之后虽怒斩四人,但也因此牵动旧伤,不得不再度卧床。教主巫游听闻此事勃然大怒,命桑川夏等人三日内查清此事,否则便要她提头相见。
后来,谢淮公从孙浦口中得知,那怪人之所以行事诡异且身冒绿血,乃是中了教内谁人炼制的蛊毒,已然是半兽半人,神志不清。

      “没想到苗岭竟还藏着如此高手,以活人炼毒也就罢了,竟还纵其肆意伤人,实在歹毒!”孙浦愤愤道。

      谢淮公瞥一眼孙浦那张被怪人揍得鼻青眼肿的脸,冷笑道:“哪里是什么用毒高人,分明包藏祸心,意图不轨。”

      孙浦被谢淮公这一声冷笑镇住,转念又道:“淮公,教主和桑川夏上次闹得那般不快,可为何一出此事,教主却还要重启桑川夏?”

      “兴许,反目是假,掩盖是真。”谢淮公深邃道。

      “教主有意替桑川夏掩盖盗走毒物之事?”孙浦兀自琢磨道,“那毒物与怪人皆于神庙出现,莫非……”孙浦被这个结论吓得面色惨白,咽了咽口水,却没敢将下文说出。

      窗外乌云疾走,燕雀低低掠过荷塘,大雨将至,五仙教就要变天了。谢淮公浅酌一口药汤,忽觉内心似有一股苍凉之感升起,再待回味,却又捕捉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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